重耳起身走到烛台边,手指拨弄了一下跳动的火苗,夜还长,这灯,还得长久地燃着。
“卫国之事不急,且叫卫侯好好受着,让他也尝一尝孤当日走国之艰辛。曹国那边如何了?”
“先将军说已经攻到了都城陶丘。”
先轸率领三军,长驱直入,一路攻城拔寨,直逼陶丘。毕竟是曹国都城,防守严格许多,曹国将士死守城门不出,晋军久攻不下,死伤惨重。
先轸正在与三军将领商议下一次攻城的对策,斥候急忙来报:“曹军将晋军阵亡战士的尸身摆放于城门之上!”
消息一出,众将无不愤慨:
“曹国小人!以战士们的遗体为挡,简直不畏亡灵!”
“说到底都是同袍兄弟,战死理应厚葬,怎由得他们如此折辱!”
“曹国阴险,以为如此便能叫咱们有所顾忌。”
“若是继续攻城,免不了叫兄弟们受委屈,可若是就此作罢,岂不功亏一篑?”
上军佐狐偃听着将领们的分析,心中有了一个主意:“诸位稍安,既然他们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咱们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先轸问道:“将军之意何为?”
狐偃指着地图上城西十里处道:“这里是曹国为安置王公贵族修缮的陵寝,咱们可以放出消息,若陶丘再攻不下,便在此处安营扎寨,掘墓盗坟以供军需。”
上军将狐毛明白了狐偃的意思:“咱们草原上的部族最讲究一个‘义’字,他们不尊重咱们的烈士,咱们便也以曹国逝者来要挟。”
下军佐胥臣有些不太赞成:“逝者为大,君侯最重情义,咱们怎能与曹国同流合污?”
狐偃有些激动:“狐某征战沙场多年,最看重的就是兄弟,必须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不能眼看着咱们的兄弟死后还要受辱。”
狐毛也跟着解释:“咱们都是敬畏上苍之人,真正假托逝者亡灵之事,狐毛也决计做不出。不过是一个计策,能引开曹兵便好,也不至于真的掘墓盗坟。”
下军将栾枝有些不放心:“曹国果真不会不管不顾?”
中军佐郤溱道:“就算是曹侯不管,埋在陵寝里的多是曹国贵族和重臣家眷,他们也不会不顾的。”
言之有理,先轸下了决断:“此计可行,依计行事。”
听说晋军动身向西撤去,准备在西边陵寝安营扎寨,曹兵果然慌了,连忙将城楼上的晋兵尸身取下来,好生装在棺木内送出城。谁知晋军大队根本就没动,而是埋伏在周围,趁着城中民心不稳,曹兵四出之时突然攻城。大开的城门来不及关严,曹兵没有防备,就这么叫晋军突破了防守,攻进陶丘。
晋军占了曹宫,俘获了曹侯及一干重臣,先轸命众将各率部清点俘虏官职及人数,将他们分别圈禁,以候君侯到来。
先轸环顾偌大的曹国宫殿,曾经,他们也曾在此驻足。只是当初在上头俯视他们的,正是如今缩在一旁的曹侯;那群曾经给予他们嘲笑和白眼的曹国臣子,如今正在晋兵的看押下瑟瑟发抖;他们瞧不起看不上的落难公子等人,眼下却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真是物是人非,心境迥异。
说起来,重耳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虽然当初在曹国受辱,到底还是有人相助于他们,因此传过话来,要赏罚分明。然而先轸看了看蹲在一旁的曹国臣子们,发现那人不在,于是走到曹侯面前问道:“僖负羁大夫呢?”
曹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咬牙道:“他不忠君,一心向着外人,早被孤罢免了。”
先轸扫视一眼殿内曹国众臣:“小小曹国,列队朝会之人比我晋国还多,城破国亡之时却无一人敢站出来表忠心,这就是曹侯口中所言的‘忠君’?”
曹侯觉得面上无光,冲先轸嚷道:“谁说我曹国无人了?宰相何在?”
殿内无人应答。
曹侯又道:“司马何在?”
殿内鸦雀无声。
曹侯不甘心,几乎是怒吼道:“将领何在?”
先轸捋着剑柄上的穗子,随口提醒道:“曹侯,您的将领都在城楼上挂着呢。”
曹侯报赧,狠狠地瞪着众臣,然而他们却更加胆怯了,一个个的都埋在地上不敢吭声。
瞧他们那副样子,先轸冷笑:“近佞远贤,难怪曹国要亡。”
听他这话,曹侯激动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过去想要跟先轸打一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先轸并不理会他,甩开他的手往外走去。曹侯不依不挠,可哪里是先轸的对手,叫他轻易掀倒在地,再想冲过去时又叫卫兵拦住,只能破口大骂:“孤是天子亲封的曹侯,晋国无礼,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先轸一皱眉,卫兵马上就将大门关上了,由得曹侯一个人在里头疯子一样的叫骂。
“颠颉、魏犨。”
“末将在。”
先轸回头看了一眼大殿,对他们道:“你们可还记得曹国大夫僖负羁?”
两人对视了一眼,迟疑着点点头。
“君侯曾经受过他的恩惠,这个情义是一定要报的,可他已经不在朝为官了,你们四处去打听打听,看他是否还在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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