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追忆往昔。
“想我小时候,一帮孩子,成日跑璧山。那些个犄角旮旯,那些个山洞草洞里,是又藏啊又找的,那叫一个开心!再说那璧山夕照,嚯,那璧山夕照,真是绝了!”
大夫摇头晃脑,“都是以前了,都是以前了。”
他讲得入迷,此间另三人,也就听他唠着。
只是小河不免有些话想说。
“可我听说,姚帝是天生帝王,自小就很优秀。当年的新政,好像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他重视一真教,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小河这十来年,因为一真僧人的身份,在外游方,或在山海司的工作中,都得了不少优待。这些,都得益于姚帝对一真教的重视。她既承情,要她平白应承大夫的指责,她做不到。
“呵。”大夫冷笑,“天生帝王?这话就只能哄哄你们这种,这种……愚民!知道吧?我问你,现在开元三十四年了吧?他当年新政里说的那个上姚,出现了吗?”大夫挑眉,“没有吧?”
“什么怀民天下,富饶长安,都是放屁!人中龙凤不假,天生帝王?得了吧!”
“咳。”隔壁床的姑娘,咳了一声,看过来。
“爹。”她觑一眼大夫,语气严厉。
老大夫撇撇嘴,垂了头,好像专心扎针了。
可眼角那边,瞥到姑娘出门,他又立刻转身,继续道:
“你们说,萤川一战后,新政一出,大家多兴奋!还以为上姚能就此复苏,再掌霸权。他一个四皇子,十岁的小毛孩儿,凭着这新政,凭着一句‘天生帝王’,就当了太子。可这都快四十年了,居然是海东率先完成了改革。再说那蜀西,月神教掌权几百年,如今不也堕下神坛,由得废祭党活跃朝堂,变革指日可待了吗?可我们上姚呢?国力不振,姚帝无能,还迷信起教宗。指望用念经兴国吗?蠢!”
“要我说,”老大夫突然双眼眯起,手指往脖上迅速一剌,“当年啊,康王就该再多划一刀!”
此言一出,陆尔和那病人,都看了过来。唯余小河很是不解。
“爹!”
白净姑娘突然冒了出来。
“啊呀呀呀!”
老大夫一声怪叫,手里的针都吓掉了。
姑娘又急又小声,“爹我求你别说了!扎你的针吧!”
老大夫不高兴了。“哼”一声,落定最后一针,便收了尾。他起身,留下句“一刻后我来取针。”随后便垂头,跟着姑娘出门去了。
他话讲一半,小河的好奇心悬而未决。
“什么意思?什么叫康王再划一刀?”
她问的是陆尔,回答的,却是那位病人大叔。
“小兄弟可知‘永安门之变’?”
小河点头,“好像是先帝病故时,姚帝作为太子,却也大病不起,没能及时登基。大皇子、二皇子便趁机领兵,在姚宫永安门逼宫,意图篡位。”
“当时康王,是三皇子吧?”小河道,“听说是他,率府兵赶到永安门,舍命相博,才保下了姚帝的皇位。姚帝也因此,在往后对他极为信任。是吧?”
“没错。”大叔点头,“但小兄弟可知,当年的大皇子、二皇子,后来去了哪儿?”
“不是被贬去为先帝守陵,终生不得外出吗?”小河思忖,“他们有意谋反,这个结果也不冤吧?”
大叔笑笑,“明面当然要这么说,可这姚都坊间,一直以来,却也还有些别的传闻。”
小河隐隐有种预感。
“传言啊……当年有人在永安门,亲眼见到康王——”大叔口唇开合,比出两字,“弑,兄。”
“嘶——!”小河倒吸一气,拽住陆尔,手不住地抖。
陆尔知道,她这抖,抖的可不是害怕,而是听到皇室八卦的兴奋。
“你冷静点儿。”他扯开她的手,又继续给她放料:
“最初几年,姚都人都在暗地里,骂康王狠辣。可时过境迁,如今的康王,一直是端正贤明,严谨奉公的形象。百姓们本多健忘,年轻一辈,更不会在意三十多年前的捕风捉影。而上姚逐年衰弱,又让百姓对姚帝太过失望,再加上姚帝无子,康王世子又极优秀,姚都的人,才不免有些别的想法。”
大叔躺靠回铺,笑着点头,表示就是这样。
小河八卦听得满足,醉心之际,不免又生出一问。
“可是,如果你们都知道这些议论,那姚帝也知道吧?他不觉得有威胁?他不在意?”
大叔不言,陆尔稍作思索,只道:“这些年,倒未曾听说二人有不合。而且,似乎在前朝时,康王就已经极为敬重这个弟弟。若非如此,也不会为保他登基,手染兄长鲜血。”
他道:“康王他,要么的确对帝位无心,要么,就是藏匿极深吧。”
小河:“若传言不假,那以他狠辣,当年就可……那啥,然后夺位。但他既然选择保下弟弟,应该是真的爱护吧?”
两铺之中,突然无人应声。小河语落一忖,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可能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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