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算好了,在陈祺的脸压下来时,视线受到阻碍,她立即动手。
毫厘之间了,呼吸热雾忽吐于脸面,嬴妲掐紧了手指。
千钧一发之际——陈祺忽然如一只断线风筝,被一只手掌一提,跟着便笔直地飞了出去!
风声扑面,嬴妲猛睁开双眸,萧弋舟已挡在了身前。
他的右手已经按住了剑鞘。
嬴妲来不及松下紧绷的心弦,鬓间一支金翅翠翘搔头,已松散了下来,青丝半披下来,将右脸伤口微微隐匿起。
此时随着萧弋舟一同走入里院的人不少,都在边上围观,嬴妲怕教人瞧见,忙拨开发丝,将狰狞的疮疤露出来,唯恐人发觉她是沅陵,她谨慎地挪了挪,躲在萧弋舟身后藏起来。
陈祺摔得狼狈,一条腿落入了院中浅水溪里,方才扯住嬴妲头发的胳膊,似乎被萧弋舟用某种手法点了数下,麻痹得提不起,几乎使不上力,他恼火地走上岸,挺胸摆出太子威严:“萧弋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后院一个丑婢,本宫还狎玩不得?”
萧弋舟手里的剑出鞘几分,食指在剑刃上一弹,龙吟之声未绝,看客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地想到,方才世子在席间说得很明白了,这丑奴碰不得,官海潮拿出天仙似的两名美人,也不能让萧弋舟放手。
文书在人家手里,人家对这个丑奴是有合情合理合法的使用权利的,人家不说让,即便是太子想借机轻薄,也是有违情理的。
所以这事上陈祺真占不上理。
萧弋舟薄唇一敛,低声道:“说了,这丑奴动不得,太子想来刺探萧某?”
无人怀疑此时萧弋舟已然动怒。
他的怒火让如今的天子也忌惮三分,陈祺无兵无权,新朝还站不稳脚跟的一个软弱太子罢了,为这种三军之中洗练而出的凛然杀意,如天神之威的压迫所震慑,刻意挺直的脊梁骨,忽然软了下来。
“你……动不得便罢,如此丑奴而已!”陈祺忿忿然道,又觉得自己下不来台面,招人笑话,忙不迭又冷着脸孔补上一句,“本宫要想,可以拿香烛烧了东宫那些美人的右脸,也是一样的。”
太子之言,戾气太重,令人不寒而栗,相觑不敢言。
嬴妲心悸起来,她方才得罪了陈祺,萧弋舟会惹上无妄之灾么?
唯独人群之中的薛恺之,诧异地将嬴妲瞅了眼。
奴市之中她是见过嬴妲的,比上次见,这丑奴脸颊上的伤疤似乎淡了些。他摸了摸下巴想道,莫非这伤疤是能医好的?
如此一想,他不禁惊叹于萧弋舟的先见之明,萧世子恐怕一眼便已瞧出,这丑奴的脸伤一旦治好,便立时会化身大美人罢?薛恺之啧啧在心中赞叹两声。
萧弋舟的手又动了,这一次,他将剑按入鞘中。
他手中之剑非常古朴,换言之便是不起眼,嬴妲见过无数次了,但从不敢碰,这剑上有斩百人头颅的戾气,或许不止百人,萧弋舟的军功是从他十三岁时起便背负于身的,那时他如同整个没落皇朝里唯一的曙色……
但这剑在萧弋舟手中,便如神兵利刃,动一下是雷霆万钧,只闻铿锵一声,陈祺那软蛋又暗里颤抖了一下。
萧弋舟道:“太子如需美人,萧某能赠你十个,唯独驿舍之中五人,不能割爱。”
陈祺一怔,萧弋舟这话好像再给他台阶下。
是了,他毕竟是太子,他父亲陈湛虽是商户出身,但如今贵为一国之主,他萧弋舟再是厉害,也不过是西绥边陲之地的世子而已,如今是在京畿之地,他敢堂而皇之得罪自己不成?
陈祺重新高傲地抬起了头,“美人不必,本宫暖阁之内的美人,多到要睡到马厩里了,世子好意,心领了,贺礼送到,本宫告辞。”
陈祺退了。
他负起了手,傲慢洋洋地撤出了后院,随着他这一走,新朝的大小官吏都不敢久留,随着陈祺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萧煜率人恭送各位达官显贵出府。
嬴妲这口气终于松完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怎么会来?”
萧弋舟又按下了剑柄回过身,冷峻的面孔如散发寒意,冻得人打哆嗦,“蔚云报信。”
府上养的人又不是睁眼瞎,看不见陈祺大摇大摆地从后院翻墙而入。
见他眉头紧攒,神色严厉,嬴妲不敢硬碰,悻悻地低下了头,“多、多谢公子。”
“到我房里来。”
萧弋舟冷冷扔下一句,长腿一迈,不消几步便走到了寝房,推门进去,留了一条缝儿。
嬴妲又停了口气在胸口,惴惴地朝四周打量,阒静无人,也没人来帮自己,她只好随着萧弋舟进门。
才走近,便听到萧弋舟冷言道:“门闩插上。”
嬴妲于是依言照做,当她转身插上门闩时,明丽娇娆的秋光,便被拒之门外。
屋内没有烛火,颇显清寂黯淡。
嬴妲转身便跪了下来,朝萧弋舟微微仰头望去。
她的目光里,满是信赖和感激的欢喜。没有人知道,恐怕连萧弋舟都不明白,他来救她意味着什么,她方才险些就杀了陈祺。
陈祺即使侥幸不死,也要被她重伤,她不敢连累萧弋舟,一定会自裁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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