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醒来已经是入夜酉时了,气息微弱,被厚重的衾被覆盖得只剩下一张依旧苍白的小脸,只有落音守着,空无一人。
“王爷呢?”
出岫也知道这是一句空问,此时天色已黑,那人怕是已经出了顺安城,“可见过孩子了?”
落音点头,眼睛隐约有些湿润了。
“他终究是不肯原谅我!”
落音不知如何安慰,可这些有说得清是谁的错,出岫见识浅薄,一心只有赫云枫,赫云城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她的心思,天真如她真以为会如意。天下多为痴情儿,即便是知道赫云枫也愿意为她跳了这个坑,出岫进宫牵制了义骏王,而义骏王也牵制住了靖安王,环环相扣,如今醒悟的出岫赎不清罪过,她还想说一句抱歉......
窗外的夜色太黑,悬挂的灯笼也照不亮方寸之地。
“落音,”出岫是第一次这样叫她,“扶我起来吧!”
落音拒绝,对于产妇月子不可见风她还是知道的,当年大玉也是脚不踏地地过了一个月,出岫主动伸出手来,执意坐起。
“走吧,带着生离,离开这里!”
出岫直言教落音惊愕,“那新云军兵分三路是想要这天观,天观气数尽了!”
赫云枫接到圣旨那天独自坐在桂树下整整一个下午,出岫唇角泛着白霜,“王爷之前就说过陛下从百姓身上苛捐杂税沉重,徭役负重,变天是迟早的。”
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落音的手腕,落音微微一颤,“你怎么这样冰凉,被子不暖吗?”
说着另一只手便探进被子里,一片湿热浸满了落音的手指,出来迎面温热的血腥,“出岫......”
“我已经没多长时间了!”
出岫声音瞬间开始颤抖,“回天乏术了!”
“来人啊......”
“别喊,”出岫使尽全力拽住要跑开的落音,“姐姐,答应我,带孩子走,我一定要为王爷留下一条血脉。”
落音鼻尖阻塞抽搐酸痛,眼眶满盈,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带着身子,微微抖动。
“你听我说,”出岫身子瘫软无力了,歪斜了还在拽着落音的衣领小声地,“我一死你便以我儿守孝名义送我回旧府,王府后园的柴房里有一处玄洞,以前王爷早已准备的,洞口通城郊姑玉山的山阴处......”
她的气息渐渐薄弱,落音看到隐忍的汗珠浸透了胸口的衣襟,“沿着山路下山出城往北走,过了幽州就是吴中,若王爷活着,孩子交给他,若是战死,那劳烦姐姐,替我养大,可好!”
落音眼睛猩红,紧紧地握着出岫的手,“出岫......”
“告诉生离,娘亲很爱他,一定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落音的身子失去外力后倾,她重重的坐在地上,面前出岫的散发倒挂在床沿,两只惨白的手纠结的手指就那样蜷曲在她面前,失了温度。直到天色渐暗,落音缓缓起身从梳妆镜旁取了梳子,床榻上那张脸已经青白,小心地一下一下,头发尽数整理,却已经失了光泽了。衾被冰寒,掩住出岫尚未僵硬的身体,还好,她的脸色安详,落音稍稍退后叠手贴额,“出岫,我一定会护好生离,让他们父子团聚!”
庭院里静地悄悄,赫云城身后的南宫婉月眉宇间散着悲色,见落音出来赫云城挥手,一列宫人纷纷进入,“站住!”
落音冷眼,见人不动再上前跪在赫云城面前,她从未行过面君大礼,这一回赫云城疑心,冷峻地俯视着她的跪拜。
“出岫临死前想回义骏王府,落音求陛下恩准!”
一声陛下,众人皆知这是褪去了她一身的自尊,南宫婉月不等赫云城的回应径直扶起了落音,“好,一定让出岫回家!”
“朕说话了?”
南宫婉月回身狠厉地瞪着面前的君王,“仅是血缘情份上也该让她落叶归根,陛下还想如何?”
赫云城甩袖,目中无人,“出岫乃义骏王夫人,义骏王出征未归不得做主,待义骏王回来再入土为安!”
“你疯了,”南宫婉月怒吼,“你是让她暴尸荒野!”
“你还想如何?”落音冷冷的言语划破了这一瞬的暴风雨,“天下你也得了,赫云铮也没了,枫儿才多大,现在也上了沙场,生死未卜,罢了罢了,陛下这般不安,待出岫入土也赐我死罪吧,死了清净,了了陛下的心病。”
赫云城瞬间红了眼,“朕不需要怜悯,他们没有能耐,生死早有定数......”
“放过出岫吧,她注定就是个悲剧,陛下应该料定得到,难道百年之后你不想你的父兄在九泉之下和平相见?”
落音一声冷笑,转身进了莞娃宫,空中淅淅沥沥散了雪子,石板上的击打渐渐清晰起来......
十二月初,顺安城的雪盖了所有的痕迹,落音一身素衣,怀里的生离安静地睡着,赫云城终究还是让出岫葬回旧府,莞娃宫自出殡开始尘封,即便是隔了好远落音还是听到了铁索的声响,深刻锥心。
丧仪绕整个顺安城走了一圈,落音抱着孩子脸色安宁,百姓纷纷缩着脑袋在看热闹,帝京已经不是以往的皇城了,路边冻死骨,饿殍遍地,朱门酒肉关门也是香飘十里,铮郎,天观的气数真的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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