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能看到这些。
他看她从挣扎呕吐到平复下来,再看她从笑到哭,慢慢又安静地睡去了。
这期间他无数次想要冲过去,想问她为什么吃不下还要勉强自己,想问她为什么要逞强……最后想想却又作罢,双兖一定不愿意他看到这些。
于是他只能徒然在指尖点燃了一根烟,然后再把它掐灭。
点燃,掐灭。
再点燃,再掐灭。
如此,循环往复。
待到双兖睡熟了,他才放轻脚步绕了过去。
走到她身边时,正好听到收音机里在念信件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愿上天保佑您。”
訾静言本想把双兖抱上床的手顿了顿,随即收了回来,在她微微泛青的眼眶上轻轻拂过,最后只在她身上加了层毛毯。
他出去把室内的暖气温度调高了一些,站在门边看了会儿双兖安静的睡颜。
小小的一个女孩,很安静。
如果不是生了这样掩盖不住的病,谁又知道她心里这么难受。
他知道她心里压了很多事,但也知道她不愿意告诉他。
他还能怎么办呢?钱元也说了双兖是心理原因,不能强迫她。
訾静言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等。
只要能等到她慢慢好起来,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可若是等不到呢……他不敢再深思下去,反手悄声带上了门,走到客厅窗边,给钱元打了个电话。
钱元那边正好没病人,接电话时声音也显得很放松,“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你没回北京啊?”
“没有。”訾静言开门见山道,“她……双兖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我想和你见一面。”
……
双兖忽然感觉生活的节奏慢了起来。
学校那边请了假,再没有书山题海的压迫,没有迫在眉睫的高考压力,甚至连一日三餐的饮食规律都没了限制。
訾静言从不勉强双兖吃东西,每次在她开始觉得恶心的时候他都能及时叫停她,双兖便也松了一口气,道一句吃饱了,坐在桌边静静地看他吃完饭。
像是一个自带仪式感的过程,顺利捱过一个饭点,仿佛就是真的吃过了。
但是吃药双兖却是按时按点吃的,訾静言每天会给她倒好开水。药片不比食物口感浓郁,双兖努力努力,还是能吞得下肚。
除却吃饭时间外,訾静言大部分时间也在家,偶尔才出门一趟。他常在书房,也不关门,双兖只要从客厅过就能看见他的背影,有时坐在电脑前,有时在看书,有时背对着她,看不见在做什么,只像是在发呆。
客厅的灯一早叫人来修好了,訾静言晚上便窝在沙发上叫着双兖看一场电影,客厅的旧投影仪照亮了雪白的墙壁,有一种别样的复古气息。
这天晚上,訾静言选的片子是《霸王别姬》。
咿咿呀呀的戏曲响起,影片基调略显悲凉,叫人看了不免压抑。
起初两个人都认真地看着电影,没有说话,后来或许是电影的怀旧感太强,訾静言忽然开腔,说起了童年的事。
“每一代人成长的历程都不一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去过了很多地方,但在那之前,时间其实是过得很缓慢的。”
双兖坐在他斜对面的小沙发上,拢紧了膝盖上的抱枕,仔细听他说话。
“老爷子还住在垠安的时候,工作虽然忙,但每周都有休息日,晚上按时回来吃饭。奶奶在市档案局工作,更清闲一点。她休息时候偶尔出去找人打牌,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做些零零碎碎的吃食。我帮她晒过豆子,腌过咸菜,也和过面。那时候的夏天很长。天气热了,吃饭就早。从正午开始,到晚上天慢慢黑下来,像是永远也过不完。天凉的时候,就吃小馄钝,香油的味道几个小时都散不开。葱叶都切碎,一半在肉馅里,一半在面汤里。混沌吃完了,喝汤还能喝去一大半。”
双兖听到这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但仍然毫无食欲,仿佛美食只是一杯白水,勾不起她丝毫兴趣。但她还是配合道,“听上去很好吃。”
訾静言看着她勉强给出的反应,话音停下,顿了顿又道,“我以前总在你那个房间……”他说着,看了一眼双兖现在住的房间,“你猜得没错,我每天都被关在里面写作业,不写完不准出来。”
双兖听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訾静言望着她的脸,却忽然晃了晃神。
她这样真心实意的、露出小半截牙齿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了。
双兖见他忽然停下,像是在出神,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急忙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那边訾静言见她收起了笑容,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写完作业是老爷子定的规矩,奶奶不在意那些,隔一会儿就要来问我累不累,说累就不写了。一会儿又怕我热着,冻了各式各样的冰水冰粉端给我喝,转身又去厨房忙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写作业,最后拖着也没几天是认真写过的,老爷子回来了,奶奶就帮我打掩护,说写完了。”
双兖看他云淡风轻的脸,默了默,感叹道,“想不到你也会补假期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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