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訾家,大家就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谁也离不了谁。
双兖听得出他的良苦用心,但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下去。
话说到最后,变成一个人的殷殷叮嘱,另一个人的诺诺称是。同一个空间,隔离的世界。
承受不起的好意,总叫人觉得惶恐。无处可藏,又步步紧逼。
第二天早上,双兖一早就准备着出门,去钱元那里做心理疏导。
说是心理疏导,但其实就是坐一块儿聊聊天。钱元博闻强记,又极为懂得尊重病人,从不把双兖当孩子看,这种平等的态度让双兖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就当是聊天,平时藏在心里不说的话偶尔也会吐露出来,因为钱元向她保证过绝不会泄露谈话内容。
訾静言怕给她压力,从不跟去,但她出门还是需要跟他说一声。
书房的门半掩着,透过缝隙看得见里面没人。那就肯定是在卧室了。双兖过去敲了敲门,没开口。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新默契,每逢她要出门的日子,只用敲敲訾静言的门示意,里面自然会有人应答。
今天门里却传来了别的话,“双双,进来。”
双兖有些诧异,接着就紧张起来,推门而入。
视线由下至上,落在訾静言起皱的衬衣和新冒出的青胡茬上。
他坐在床上,被子掀开摊在半边,衬衣上面两颗扣子都没系,光脚盘腿坐着,正扭头看着窗外。
也不知这一夜他是睡了还是没睡。
他没动静,双兖于是也静默着等,看他凌厉的眉毛舒展开,微微阖着眼。隔着半拉开的窗帘,清晨的光线变成了淡淡的蓝色,掠过房内,没来由地令人心生压抑。
訾静言处在中间,像一幅凌乱的画,美出了一种压迫感。
双兖不想再看,移开目光的同时,訾静言却也出声了。
“早。”
他说完,又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早晨刚开口,嗓音还有些低哑,不太舒服。
双兖一板一眼地回句“早”,又等着他说话。
訾静言见状,竟也跟着沉默。气氛凝滞起来,仿佛一种无声的对峙。
双兖两只手绞在一起,两只大拇指轻轻蹭着,数时间。訾静言面不改色地从头到尾打量着她,眼神比刚才清明了许多,看了一遍犹嫌不够,又看第二遍、第三遍……
他想招招手,叫她站近一些,他看见她眉尾似乎冒出来了一颗小痣,太远了看不太清。但一看她始终低垂着的头,刚抬起一些的手又落了下去。
最后只点点头道,“去吧,路上小心。”
这才是按惯例他会说的那句话。
双兖得令,转身离开,把房门带关上,朝厨房去了。她倒了一杯温水,端着走回訾静言卧室门口,站了片刻,没进去。想了想,又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水放在门里的一个矮柜上,一缩手,拿上钥匙便出门了。
訾静言走过去端起水杯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关门的声音。
门是旧门,打开时“吱嘎”一声拖得很长,听上去并不悦耳。訾静言却听得认真,门关上时,他仿佛能看见她迈出院子时脑后飞扬起来的一束马尾。
他兀自笑笑,将杯中的温水喝了,订了一张离开的机票。
双兖在钱元那儿待了一个多小时,回来时时间还早,訾静言却已出门了。
她只当他是有事出去了,自己钻进房里,待日色西斜,还没见人回来,她有些不习惯,又钻出房外转了一圈,在微波炉里看见了訾静言给她准备的早餐。
一碗白白嫩嫩的豆腐脑点了葱花,上面浮着红色的辣椒油,只是早已经冷了。
分明她出门更早,他还不忘给她留早餐……他明知她不会吃。她日常所做,也不过是勉力摄取一点能量吊着身体,再把食物全都吐出来。
双兖看了这碗豆腐脑良久,把东西加热了端出来,裹上外衣出了门,走进小区里面。
她记得这里应该有几只流浪猫,前几天在窗外看见的。
果不其然,绿化带的灌木丛下面堆着一堆干草,里面窝着几只皮毛暗淡、十分瘦弱的花猫。
倒和自己有点像。双兖漫不经心地想着,把豆腐脑轻轻放在了这几只猫旁边。
许是流浪惯了,花猫虽然做出了戒备的姿态,但还不算很怕生,也不挑吃食。在双兖走远几步之后,一只看着骨架大些的猫慢慢踱步靠近,低头嗅了嗅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一只爪子扒住碗边,伸出舌头添了起来。
双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便回了室内。
她在房间里仍然看得见猫在的位置。回来以后,就看见所有的猫都围上去分食了,不大的一碗豆腐脑,不多时就被舔了个精光。
流浪猫吃了东西可不懂收拾,就留了那么个孤零零的空碗在草坪上,东倒西歪地滚了两圈,又停下。
双兖盯着它看,出神。待天光暗淡下去,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旧书,频率不一地翻着页,时而快时而慢,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时不时再看看窗外,那个碗还孤零零地躺在草坪上。
时间便被这么消磨过去,双兖把书合上后,再看看手机,和她估计的一样,已近七点。
訾静言还没回来。
这还是他们到这里以后的第一次。他通常都是要准时准点准备食物的,就算她根本吃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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