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彻底没招了,只好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嘴上低低说着,“好了好了,再哭要把你妈给招来了啊……”
话音刚落,客厅尽头的卧室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午睡刚被吵醒,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这是在闹什么啊?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眉目也越来越清晰。
梦里有意模糊这对父母的长相,双兖只看清了父亲的相貌,这时也扭过头去看着这位中年妇女。
这一看,她就吓得瞪大了眼睛,还悬在眼角的泪珠生生被逼了回去。
蜡黄的肤色,阴沉的脸……这个女人居然是黄芳!
双兖的美梦醒了。
睁开眼来,一摸眼角,果然是湿的。
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梦做得也太真实了,就算过程美好,结局也依然不会让人好过。
肖似她的人生。
☆、第六十三章
北京的冬夜非常冷,漆黑的夜幕下,众生相年复一年殷殷切切,奔走相告。
进城务工的人走了大半,在这合家欢庆的日子里,訾静言孤身在首都家里,核对年终财务报表。
关机了的手机放在手边,财务报表有大体款项进出和各项细则,厚厚一沓,上面码着密密麻麻眼花缭乱的各类数字。他倒有耐心,拿起来一项项地看,借此来平复他并不如何平静的心绪。
墙上有挂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竟早已过了。
阖家团圆的日子,也过去了。
他思绪暂停了好几拍,忽然想到在这年关上,有些人还是得联系一下,道声新年快乐,尽点礼数。
心随意动,他伸手去摸手机,拇指摁了一下电源键,屏幕没亮,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一气之下已经把手机关机了。
是的,一气之下。
在大年三十的夜里,他对着空气,跟一个喝醉了的人置气。
何苦来哉?
他笑了笑。
笑自己,比双兖白长那么多岁数,看得还没有她一个小姑娘通透。
互相折磨……倒不如分开。
想到这里,他给人发新年祝福的心思也淡了。手机关了机,抓上钥匙,开车出门。
下了楼去,楼道里蹲着一个埋头抽烟的成年男人,一头短发乱七八糟地搅和着,身上穿着送快递的冲锋衣,在今天这种特别的日子里,孤单影只显得格外寂寥。
这种时候选择独自一人的,必然有说不出口的苦衷。訾静言走到他两步开外停下,询问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惊了一惊,像是没想到这个点儿了还能有人跟他说话,他浑身一抖,也没抬头,只继续低着头晃了晃,示意不用。
都是清醒状态的成年人,对方既然这么说,訾静言也没再多问,淡淡道了一声“新年快乐”,坐进了车里。
他离开后,蹲在角落里的男人慢慢站了起来。像是蹲得太久,有些站不稳,他身体晃了几晃,终于绷得笔直,眼神望着訾静言离去的方向,恶狠狠地扬起了眉,神情阴鸷,从齿缝切割骨肉般挤出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啊,言二。”
……
訾静言把车开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家里而已。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居然已经开到了国博门口。
这个时间,国博自然是没有营业的。他在周边慢慢地绕着,没有找到空的停车位,脑海中的记忆倒是闪回了不少,有的连续,有的零碎。
想到她为了见他参加征文比赛,来了北京;想到她心思百转千回地拉了他去国博,还打了双老爷子的幌子;想到她在青铜古剑面前掉的眼泪……
最后想到她喂他吃的那块饼干。
巧克力味的,太甜了。他不爱吃甜。其实他那时并不喜欢那个味道,但也没表现出来。现在再回想起来,蓦地又莫名觉得喜欢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味道,一打方向盘,开车转出国博,又朝着什刹海去了。
在烟袋斜街下车,沿着他们曾经来过的路再走一遍,四下无人,他想起双兖差点买了的剪纸……摆着清朝驿站图的邮局……久负盛名的明开夜合树……
他记性一向很好,和她有关的更是印象深刻。仔仔细细地回想着,竟然连那时候他们说过的话都还能想起一些。
从铁路说到丽江,从和珅又说到西府海棠……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他忽然就回忆起了这句话。
他亲口说的,对着双兖。
停止的时间,已故去的人。没想到眨眼不过两年,这话兜兜转转,又在他和双兖身上应验了。
想到这里,訾静言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站在长街上点了一根烟,一边抽着烟一边往回走,走到车前正好只剩了个烟头。
他把烟头掐灭丢了,上了车,又原路开回家。
回去时路上车少了些,要快许多,他到家楼下时却仍感觉不到困意,只是身体深处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
他略感不适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见车库对面迎面开来一辆黑色汽车,打着大灯,十分刺眼,他条件反射般又闭上了眼,没注意到那车非同寻常的速度和驾驶座上那人狰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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