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过奖了。”秦彦还在装蒜,双兖又不能抽身而退,只好木着脸作陪。
陈老师走在前面,秦彦肩上扛着箱水,依然言笑晏晏,轻若无物似的,偶尔偏头看双兖一眼。
她手上抱了一摞塑料椅子,拿久了手酸,但也还撑得住,她在便利店兼职搬货要比这个重多了,下班以后手经常被累得不自觉地发抖。
秦彦想看她露出柔弱模样,但她没有。
正如她走到今天一般,一度以为命运想让她低头,但她也没有。
一个人陪着笑脸,一个人冰冷着脸,终究还是走到了目的地。
陈老师到办公室放下包,转身向他们道谢。转瞬之间,双兖的神情就变了,忽地雨过天晴,温和勾起个笑,手指拨了拨耳后的碎发,柔声道,“应该的,陈老师客气了。”
秦彦听罢,目光转到她身上,明晃晃地写着“虚伪”两个字。
双兖浑不在意,和陈老师一来一回地应付着,一个人夸,一个人答,秦彦站边上看得有趣,也不插嘴,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双兖,时不时听着陈老师的话点点头。
几个回合的拉扯结束,双兖终于可以告辞,秦彦也借机遁了,跟在她身后走出办公室。
推开门出去的一刹那,办公室外的长走廊上敞开的玻璃窗被强风吹得一下下震了起来,“嗡嗡”的声音沉闷,和着外面风吹梧桐树的沙沙声,裹挟着风声一齐向建筑里的人袭了过来。
双兖抬眼望向窗外,是满眼明亮的天。遥遥望去,对面的建筑里一闪而过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身影清瘦颀长,倚在同样的蓝色玻璃窗边,那人目光越过一室的风和阳光,同样看见了她。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姿态……
双兖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可她并没看清人脸,这大概是一种本能反应。
刻在心尖上骨肉里的人,哪是轻易就能洗得掉的?
她想向前,再看得清楚些,可风大,下一秒,她的眼里就被吹出泪来,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眨眼即走过光年。
再睁眼时,风停了,人也不在原处了。
双兖怔怔着,疯魔般地靠着窗边走了好几步,极目远眺,可还是没有了。
人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
面孔上一片湿润,脑海里轰鸣着,手臂上有汗,这样的夏天,让她有些眩晕。
她忽然转身就要下楼,却忘了身边还有个人,猛地就撞到了对方身前。
秦彦挑着眉,不明所以,扶着她的肩把人分开来。手里的触感纤细明显,他呼吸慢了一拍。
怀里的人却已抬起头来,不管不顾地狠狠推了他一把,从他身后飞快跑走了。
秦彦在原地怔住。
他一直站在双兖身后,所以没想到她扬起来的那张脸上——竟然全是泪。
盈盈泪配美人,鼻尖一点圆润如珠玉。
秦彦一直想看双兖示弱的模样,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并没有让他得到预想中的快意和成就感,反倒是无法抑制地疑惑了起来——
她刚才,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双兖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一个幻影。
她发了疯似的下五楼,跑上隔着一个喷泉的办公楼六楼,满心的慌,浑身的汗……但什么也没抓住。
只剩下炽烈的阳光,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样的明黄耀眼。
光打在她身后的办公室门上,门上挂着的铭牌反光,刺得她眼睛生疼,这次却不流泪了。她跑过来时,脸上的泪早已干了。
研究生院英语系办公室……双兖站在这扇门前良久,深深吸口气,低着头离开了。
很多时候,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离不开谁,那样会显得很脆弱。
她恨自己有这样的反应。疯了一场,只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幻影。
如梦如幻夜,若即若离花。
触之而不得的感觉,恰似訾静言之于双兖。不奢求一生一世,但也希冀着一期一会。
他却没有留给她这个机会。
……
双兖不知道訾静言是怎么能做到人间蒸发的。
从前因为总能见到他,在每一个假期,或者她的生日,又或者是林易青的忌日,所以她从不觉得恐慌,只有满心的期盼,盼他再一次奔赴千里,悄然来临。
但他们在高三那个寒假分开,忽然就如浮萍各自飘向一方,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敢说主动找他,也没想过还要再回到从前,却不知道他说的“累了”,竟然就是两不相见。
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躲起人来依旧是神出鬼没。訾静言有的是办法安家里人的心,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能强压着他回阑州。
双兖等了很久,从严冬等到盛夏,从高中等到大学。
高考那几天,她都是一个人进的考场,没让任何人陪着。她一直以为自己性格独立,原本不该有任何感觉,可出了考场,周围吵嚷喧闹,看见那些等待的人表情焦急关切,她还是有些莫名的难过。
倘若訾静言还在她身边,一定也会在考场外面等她吧,而且还会第一时间把水塞到她手里,自己再不慌不忙嚼一根老冰棍儿,再问她考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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