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他咳嗽。开始是两声低咳,随后愈演愈烈,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躬下身子,衬衣的线条被撑出来,贴着他的腰,却是瘦得惊人。
双兖觉得这情形不太对,急了,一推桌子站起来,往他那边跑过去,担心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运动衣的拉链扬起来,一下下抽在她手上,她也毫无所觉。
跑过去不过几秒,她在他面前停下,一张口,竟然不知道该以何种开场白来面对他。她看他咳得难受,干脆放弃了说话,站到他身边一手扶着他的手臂,拍他的背。
訾静言抬起头来,瞳孔里全是她。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
他的两只眼,颜色竟是不一样的。
双兖先时看见的那只右眼的确是浅了很多,带了点烟灰色,雾蒙蒙的一片,目光里没有焦距。另一只眼却亮得可怕,深黑色之上倒映着她的脸,微微颤动着。
四目相对,还是他先开了口,“只是……小毛病而已。”他坐直了,还在咳,嗓音很哑,居然是已经变成了烟嗓,和她记忆中那清透温凉的声音大不相同了。
到底是抽了多少烟才会这样?双兖蹙起眉,一时间焦急盖过了情怯,向他又靠近一步,忘了和这个人保持距离。訾静言略抬起头,看她,极力压抑自己心底又泛起的焦躁与欲望,又补了一句,“很快就好了,你别急。”
但他说是这么说,话音刚落,又开始剧烈地咳,右手掩住下半张脸,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这时他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是信息。不知怎的一句话就占了半个屏幕,双兖看见了。
—你到底在哪?你是不是烟瘾又犯了???
发送人显示是林雫。
手机是正对着双兖的,訾静言知道她看见了,也不解释,伸手一捞,想把手机拿过来。
他用的是那只藏在桌下的左手,不过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他动作竟然很慢,手机被双兖截了过去。
手机到了她手里,又震动个不停,是林雫的第五十三通电话。
訾静言咳了两声,提高声音道,“……别接。”这样一听,他的声音就更沙哑了,几乎能听出撕裂感来。
“怎么回事?”双兖举着手机,声音很细,但哽咽着,问他,“烟瘾?”
他以前并不常抽烟,如今弄成这样,是不是又生了病?她想起他不吭一声做的那台胃病手术,伤心、焦急、委屈的情绪一齐涌上头,愣是想把他逼问个清楚。
訾静言却沉默了,咳嗽也渐渐平复下来,过几秒又低低说一句,“没什么。”
双兖不信,还盯着他,他还是不答,倒看着她,笑了,忽然说,“上了大学,还适应吗?”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双兖没理会,咬咬牙,接通了林雫的电话。
林雫的语气焦灼,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你上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要真想死就通知我一声,我怕没人给你收尸!”她说完,还觉得不解气,跟着又是一声“damn it”。
双兖被她的火气烧到,缓着声报了地址,没提訾静言的名字。
那头林雫没听出来人声,以为又是好心的陌生人帮了一把,语速飞快地道了谢,风风火火冲下楼来。
双兖挂了电话,訾静言也恢复了常态,两个人都冷静下来,气氛忽然就变得尴尬,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她默默把手机放回桌上,推回他手边,在旁边一张桌旁坐下,低头等着林雫来。
她不抬头直视他,但知道他在看她。
这几分钟,变得分外难熬。双兖开始自我检讨,羞愧困窘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升了起来。说分手的是訾静言,不愿意见她的也是訾静言,但她只是看到他难受,就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这算什么啊,她怎么就又开始自找苦吃了?
她不说话,訾静言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拉了拉衬衣袖口,遮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背。
林雫到时,浴袍外裹着风衣,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面孔男人。看訾静言还安安稳稳地坐着,用不上送急救,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狠狠剜他一眼,没先问他,先找了在场的好心人,想道谢。
一看清楚人,将要出口的感谢又全都咽了回去,她回头望了訾静言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模样,半垂着头,左手手指蜷缩着,似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林雫暗暗叹口气,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向双兖道,“双双怎么也在这儿?来吃东西吗?”她只看了訾静言一眼,便决定不多嘴。
双兖不知道此情此景她还能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又等林雫的下文。
林雫倒是处理得熟练,拉过身边五官英俊深刻的外国男人跟双兖介绍,“路德维希,我老公。”
“……哦,你好。”双兖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路德维希握了个手,说了说见面语。
訾静言虽然一直跟林雫待在一起……但不只是林雫一个人,而是他们夫妇俩?她偏头看了一眼訾静言,他已经站起来了,侧对着她,正从椅背上拿西装外套,是准备要走了。
林雫等素未蒙面的两人打过招呼,又和双兖寒暄了几句,正要邀请她有时间一起吃饭,就被訾静言打断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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