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天死了吗_喝开水烫嘴(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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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天地之威面前,她有多渺小。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可她抗了过来,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想,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个倔强而冷漠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呢?

  仅仅是这样不确定的想象,就让她好像能从生机断绝之处,重新再挤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力量,足够她再支撑一秒,又一秒。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目光所及皆是焦土,神华化为龙身气息奄奄地伏在地上,心想如果这次回去,那孩子有一点点的松口,她就改变主意,反正失去神魂她也依然可以活成个千秋万代的王八。

  至于他们之间的误会,反正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有机会,可以让他不那么难过的解释清楚。

  可他说:“我仍然恨你。”

  如同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但又举重若轻,没能在她心中留下丝毫涟漪。

  酸楚之后,她感觉解脱。

  她为他编造出一个虚假故事,防止这偏激的孩子骤然失去人生目标后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为他留下神魂与龙身,保他平安。

  她分出一缕神识与记忆一起投入下界,轮转为人,她知道这将是他几千年里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信念,待到他发现这个小小的恶作剧,神华想,或许那时他已经成长到足够可以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终将意识到单纯的仇恨并不足以囊括漫长人生的全部,也终将意识那仇恨掩盖之下的……苦涩情意。

  只是神华都看不见了。

  穆安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她是该笑自己终于想起神魂所在,还是该哭自己不过就是段虚假的回忆,连人都不是。

  可是一切的经历,爱憎,眼泪,笑容都是真实的,她想,无论如何,自己是活过的。

  天边的灰水粘稠的流淌而下,缓慢而无情地断绝了所到之处的全部生机。

  有人悲号,有人嘶喊,有人流泪,有人沉默地拥抱。

  穆安攥紧于晏的衣角,想,无论如何,她不想混沌派消失,也不想于晏春柳死去,他们这么好,活该长命百岁。

  至于只是一团回忆的自己,则适合做个英雄。

  她笑了笑,叫他:“师父。”

  而后团身扑上,利剑穿心的一瞬,不知怎么地,剑刃与骨肉摩擦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这是神华所要的,最为圆满的终结。

  他将用神华骨肉所塑的利剑杀死“她”,为他们缠绕千年的爱恨,为支撑起他人生的憎恶,画上一个再圆满不过的休止符。

  穆安痛地喘不过气来,极高的温度在以可见的速度将她燃成灰烬,她以为自己大义凌然,可还是害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无声地攥住眼前人的衣袖说:“好痛。”

  她终于摆脱了噩梦一样的回忆与复杂的前世纠葛,重新变回了那个在混沌派耍赖打滚的小姑娘。

  大笑大哭都很明亮,不曾染上任何阴霾。

  谈永望浑身都在发抖,抖地几乎握不住剑,饮足穆安心头血的长剑瞬间爆发出灼目光芒,极为强势地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染上自己的色彩。

  苍白而绚烂,或许是穆安平庸的一生中能爆发出的,最为灿烂的光芒。

  天道开始强制干预世界,灰水倒流,仙凡屏障缓慢愈合,纪工恐惧到几乎扭曲的神情,他在消失,恨霜也是。

  谈永望听见那人笑着说:“这剑借你玩玩儿,叫做皆尽,我花了些力气才铸成,小心些使,平日里切菜什么的,就别拿出来了,仔细切着手。”

  原来是这么一个含义吗?

  万物皆尽。

  那剑当啷啷滚落在地,谈永望死死抿住嘴唇,脸色惨白,目光极为可怖地盯着眼前空旷之处。

  穆安身死之地。

  良久,仿佛承受不住似的,他慢慢跪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手指痉挛似的揪住头发。

  风沙里少女清亮地嗓音压抑着悲哀,说:“你一直追寻的问题答案,我能替她回答,你想听吗?”

  谈永望穷尽一生所想追寻的问题,无数次徘徊在唇舌中的质问,在无数午夜惊醒之后,他跨越虚无的恨意痛苦的审问自己内心所得到的答案。

  他仍被困在那个男孩的灵魂里,即使千年也没有丝毫长进。

  他明明早已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却任凭自己逃避在虚无的恨意里,不去触及好像就不曾存在。

  【你可曾将蝼蚁似的我,有放在眼底片刻?】

  他憎恨到咬牙切齿蚀骨挖心的……不过是自己的无力与自卑。

  目光永远只注视着浩渺高天的仙人,眼里是放不下一个蝼蚁似的凡人的。

  在他心底根深蒂固的恨意,随着穆安的消亡,终于失去了自己的目标,功德圆满地开始消散,露出掩藏于其下千年的……冰凉情意。

  谈永望听见了风沙里的那个答案。

  穆安代替那个早已死去的女子回答了他:“她一直爱着你啊。”

  谁说一直仰望浩渺高天的仙人不曾垂眼,于偶然间瞥见那双墨黑瞳孔里所展露的小温柔呢。

  他终于崩溃的痛哭出声,嘶哑地呼唤她:“师父。”

  这是他与神华漫长的对抗中,所叫的第一句师父。

  可是该听见的人,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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