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莎翁致敬_陆观澜【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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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我几乎失去了任何思想。

  但是我仍然清晰地看到站在我身旁的子默,如万年寒冰,他的身体在簌簌发抖。

  一直——都在簌簌发抖。

  那个人,居然微笑着用带着手铐的手,点了点我,“子默,她是不是你答应让我见你一面的理由?”

  子默的身体,仍然在颤抖着。

  他又向子默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可惜,你看错了人。”

  他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老爸看了我一眼,神色凝重,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他们向外走去,打开门,一起都走了出去。

  孔雀馆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站着,就那么站着。

  还有一群孔雀,走来走去。

  突然,子默向外发足狂奔,“爸爸……”

  他跑了出去,一转眼,就没了踪迹。

  子默不见了。

  子默不见了。

  子默不见了。

  ……

  我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走出动物园的,更记不得我是怎么一路走回宿舍的。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忘不了,子默那充满了绝望的眼神。

  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

  无数遍地打子默手机,永远接不通。

  无数遍地打到他宿舍,他永远不在。

  夏言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告诉我,他们也在找子默。

  从六月十二号开始,子默一直都没回来。

  我找遍了所有的教室,找遍了我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找遍了G大每一个角落,没有子默。

  子默,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天天去他们宿舍楼下等。

  从早等到晚,从晚等到早。

  从他们宿舍楼早上开门,一直痴痴等到他们宿舍楼关门。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等。

  夏言他们同qíng而担忧地看着我,看着我面无人色地站在那儿。六月的天气,我的身体却总在发抖,簌簌地像被秋风扫过的枯huáng落叶。

  他们爱莫能助。

  沙沙被我吓坏了。她时常陪着我,站在那儿,试图和我说说话,但是我固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要等到子默回来。

  我要等他回来。

  终于有一天,向凡出来了,他脸色yīn郁地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走吧,子默不会回来了,而且子默不会再见你。他说了,他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我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糙般,惶急地看着他,“子默……子默,他跟你联系过了吗?他跟你联系过吗?”

  他看着我,他的眼里满是复杂的qíng绪,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林汐,当初子默生病的时候,我真不该来找你。”

  “与其让他现在这么绝望,倒不如就gān脆让他当时痛苦。”

  我仿佛当头遭到了重重一击,半天我的眼前都直冒金星。我的腿发软,我的眼前仿佛一片漆黑。

  我躺在chuáng上,我整整躺了三天。我不吃不喝。我还抱有一线希望。

  我想,子默终究会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天我一早就去他们宿舍楼下等,一直等,就那么等着。

  终于,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

  夏言他们和他在一起,一群人朝宿舍方向走过来。

  他就在那儿,他就站在那儿。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我拼命擦眼泪,拼命擦,想把他看得仔细一点,好让我确信,我不是在做梦。

  他的脸,憔悴不堪。他实在是瘦得太多太多了,几乎已经脱形。

  他略略低着头,面无表qíng地一路走过来。

  夏言看到我了,他停下脚步,大概是对子默说了些什么。

  子默抬头看我,完完全全的陌生而冰冷的眼神。

  他又低下头去,继续走着,不再看我。

  当他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张开嘴,我想说话,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在我身旁无声地走过去,我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gān了。

  终于,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叫道:“子默――”

  他的背一凛,接着继续向前走。

  我仿佛不知道从哪儿借到的力量,我居然能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然后我乞求地看着他,“子默,那天,我是真的真的……”

  他抬头看我,立刻他的眼神骇住了我,我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眼里布满血丝,野shòu般受伤的眼神,深深的绝望。

  他轻轻张开口,他的话如轻烟般一句一句地飘了过来:“这一生我最痛恨的,就是被至爱的人欺骗!”“林汐,我还是一直错看了你!”

  “林汐,如果认识你是个噩梦,那么现在的我,无比清醒。”

  “林汐,我发誓,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

  说完,再也没看我,一直向前走去。子默就此消失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就此,完完全全地走出了我的生命。

  我的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

  我依然,天天穿过馨园,穿过天桥,穿过律园。

  我依然,天天经过那个大cao场。

  我依然,天天去那个教室上自修。

  我依然,天天晚上,静静立在他们宿舍楼下,抬头看着那盏灯光,尽管我知道,那盏灯光下没有子默。

  ……

  是的,我的生命中,已经不再有子默。

  而且我生命中,最快乐最开心的那段似水年华,也已经被他带走了。

  但是我又何尝不期盼、何尝不幻想,子默,终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于是我打电话回去,我对妈妈说,暑假里学校有活动,我要晚点回去。

  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我在等。

  我在等子默回来。

  沙沙也没回去,她什么都不问,就那么陪着我。

  终于有一天,当我又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看着那盏熟悉的灯光,我看到向凡走了出来。

  当时的他,已经留校读研。

  我只是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

  他看了我半天,满脸无奈。又过了半天,他叹了口气:“林汐,不要再等了。子默,已经去了加拿大,今天刚走。”他顿了一下,“子默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恍若未闻,我依然定定地站着。

  又过了半天,他一直看着我,那么多天以来,他是第一次像以前那样看我,带着同qíng,还有着深深的无奈。

  他开口了:“林汐,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又来到了那个竹林。郁郁葱葱的竹林,在我眼里,却比冬天那时候更加萧索。

  他轻轻扶着我,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他淡淡开口了:“子默,可能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他转身看我,“但是,子默,一定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爸爸。”

  我低着头。

  “子默的爸爸和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子默跟妈妈姓。他妈带着他来到杭州,从初中起,我就跟他同学。”他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在我印象中,子默,一直就是一个沉默的人。他刚转学来那阵子,过得并不好,虽然老师和同学,特别是女生们都很欣赏他,但也经常有些男生找他的麻烦。当时他为了不让他妈妈,还有姨父姨母担心,从来不告诉他们,他也从不轻易跟别人说自己的事……”

  “那些男生经常在路上拦住子默,合起伙来欺负他。有一阵子,子默的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无论老师怎么问他,他一律沉默以对。后来有一次,我刚巧碰上子默又被他们围住,就上前去帮他,本来我们寡不敌众,后来不知谁骂子默,说他是没有爸爸的野种,他立刻就冲了上去,将那个人狠揍了一顿,把那些男生都吓呆了,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么失控过……”

  “因为这件事,我跟他成了好朋友,这么多年来,我大概有幸是子默唯一jiāo心的朋友,”他看了我一眼,“直到他遇到了你。其实说实在的,我们暗地里都有些奇怪,论相貌、论才艺、论……就很多东西而言,你都不是子默的上佳之选,只要他愿意,他还有很多可选择的余地。”

  “但是他实在是固执得无药可救,一旦他认定的事就百折不回。而且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在遇到你的那段日子里,子默从没那么开心过。你善良,你开朗,你纯真,你带给子默无数的快乐。”他看着我,轻轻地说,“无论子默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出色,他心底最深处,始终有个缺口,既无法弥补,也无从探测。后来子默有了你,他心底的空dòng,才开始慢慢愈合。”

  “因为,你用笑容,在他心底种下了阳光和温暖。”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无论欢喜哀伤,都与他心心相印。”

  “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仿佛他说的,是别人的事,与我毫无关系。

  “子默的爸爸,原来是T省W市的领导,原本年轻有为,但因为一时糊涂,犯了经济错误。子默上初三那年,他专程到杭州来找过子默一次,在之前他们已经几乎整整三年没见了,子默当时的惊喜可想而知。那天,他留给子默一堆礼物,承诺过阵子再来给他过生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但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不仅子默的生日他没有来,后来就连子默的妈妈去世,他也没有出现,因为就在那一天,他逃到了澳洲。”

  “他爸爸欺骗了他,所以子默一直不能原谅他。但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爸爸,而且他爸爸早就托人带信回来,说自己在澳洲生活很稳定,很想见他这个儿子,他姨父姨母也一直在帮他联系出国。事实上,原本子默一直计划着毕业后直接出国,到那时……但后来子默遇到了你……”他看了我一眼,我瑟缩了一下,“他爸爸实在太想他了,想在儿子大学毕业时候,来看看他,留个纪念。子默一直不肯:一方面,他恨他,他学的是法律专业,他清楚地知道,他爸爸是个法理不容的逃犯;另一方面,不管怎样,他身上都流着他爸爸的血……”

  我明白了,那段日子里那些陌生的电话,子默的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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