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烛灯,案前人正俯首作画,桌旁边还放着一些空白的稿纸。欧阳尚卿低着头揉了揉鼻子,掩着唇轻咳了声。
案前人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这公子浅褐色的眸子尽显温柔,唇角含有几分笑意,恰好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凝眸看清来者,神色便是一暖,扬唇道:“不知这么晚了,太子殿下为何事前来?”
欧阳尚卿眉稍轻挑,也没理会那人的调侃。他走上前去,俯身看向桌案上摆着的卷轴。卷轴上应是画着一副山水行舟图,可这幅画显然是刚起笔不久,有些地方还留有空缺。
欧阳尚卿凝眸细思一番,便在卷上空白处上轻点了点,起唇道:“皇兄,你看这处再添上一只行舟如何?”
他口中的皇兄,便是刚被贬下太子之位的欧阳尚初。
听弟弟如此说,欧阳尚初却是轻笑回道:“独舟便可表达意境,又何需要再添一只?”
欧阳尚卿望着兄长含笑的眸子,也品出对方的话语中的调笑意味来。
他不觉轻扯嘴角,颇显无奈地解释道:“兄长可莫要笑我。这几日闲来无事,我也得空学了丹青。你看这双舟并行于水上,岂不是更有情调?”
说到这儿,他从欧阳尚初手中取过画笔,轻俯下身来。笔尖轻划在绢纸上,很快就绘成了一只小舟。
双舟并行在曲水之中,果真多了分意思。
欧阳尚初见此,不觉仔细观察卷轴来。墨迹还未干,单单几笔却是尽展画工,看来自家弟弟确实是花了心思。
他复又将笔接过。笔尖在一旁的小碟中沾了些许青绿,为画上添了一片杨柳。
待到画卷完成,欧阳尚初才露出满意的笑来。他将毛笔搭在笔搁上,轻笑道:“你还真长进了不少,想必定是费了杜丞相一番心思。”
欧阳尚卿听出皇兄的赞赏,心里自是免不了有几分得意。他正欲将所带的礼物拿出,却又听那人说道:“先不谈画了。瀚北的战事可有进展?”
他便轻轻抿唇,移开摆在腰间小袋上的手,老实答道:“战况吃紧,前途难测。”
这八个字沉重无比,压低了欧阳尚初的眉头。他下意识的想再问些情况,但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是不再适合询问军情。
话语止于唇前,他覆在桌案上的手却是将画纸攥起。
欧阳尚卿察觉到了兄长的顾虑,叹道:“兄长莫要多心。要是想问什么,直接开口便是。”
听他这么说,欧阳尚初的神色稍微缓了些,轻声道:“不必了,我也只是忧心外患。尚卿,你可得做好这个太子...”
这个位子责任重大,不仅得放着父皇的猜忌,还得对得起国家和百姓。欧阳尚初看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弟弟,复又担心起他的前路来。
欧阳尚卿听罢,忙莞尔劝道:“我已是做好了打算,加上还有杜丞相扶持,兄长不必担忧。”
自当他太子坐上太子之位,便一直遵守着杜且及的八字真言:‘收尽锋芒,坐等良机’。
经过几番试探,欧阳尚卿已是深知父亲的所需。他要的不是一位能为其分担的良臣,而是空占着位置的傀儡。
一个不能涉其政,不能驳其意的傀儡。
欧阳尚初听他如此说,脸上忧色未减。
欧阳尚卿见此眸色轻动,转开话题问道:“兄长今日过的如何?”
欧阳尚初稍稍一愣,复又叹道:“被禁足于这方寸之地,有何好与不好之分?只是讨得清闲罢了。”他转过头,看向弟弟道:“对了,你还没同我说今日来做什么?”
欧阳尚卿终于等到了展示的机会,忙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画卷。他将画卷递到兄长身前,笑道:“兄长不提,我差点就忘了。这幅画是周必安难得的一副山水图,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得到。”
他复又将画卷展开,补充道:“今日正巧无事,我就给兄长送来了。兄长看看,可还喜欢?”
欧阳尚初闻声倾身看去,只见画上简单绘了一副桃源图,落款用小篆题了周必安的名字。这幅画不如那人其他的人物像,远远比不上欧阳尚初收藏的几幅。
但他见弟弟满怀期待,便还是莞尔道:“果真是一副好画。尚卿是何处寻得的?”
欧阳尚卿单手撑着案沿,回道:“自然是杜丞相帮忙寻的。”
欧阳尚初听到‘杜丞相’三字,脸色稍沉,责怪道:“朝堂之事本就繁忙,怎能因这些小事劳烦杜丞相?”
欧阳尚卿噗嗤一声就笑了:“兄长多虑了,父皇已连着几日不早朝。杜丞相寻一幅画作的时间,想必还是有的。”
欧阳尚初不觉讶然道:“不是说瀚北战况吃紧,父皇怎么还会罢朝?”
黄袍少年做了手势,唱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欧阳尚初听了,颇有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人见挑不起兄长兴致,便也不再多言,抬手替他收拾起桌案来。
青衣男子见家弟如此,不由得垂眸叹问道:“还是因为辰妃娘娘?”
欧阳尚卿朝兄长看了眼,点点头却又竖起手指来回轻晃。欧阳尚初嘴唇微动,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间竟是气笑了,道:“真是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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