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官连忙答道:“按朝廷规制,南卷取一百六十五人,北卷取一百零五人,中卷取三十人,如今中卷已取满,南北卷各差一人。”
很明显,窦明轩和曹勉起争执的这两份卷子,分别一份是南卷,一份是北卷了,而为什么起争执,也非常明显了,窦明轩是南方人,而曹勉则是北方人,文人之间,也是有派别的,分为南派和北派,自古时起,两方便有争端,虽说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是暗地里的争斗和偏见还是存在的,文人相轻,自古有之。
曹勉则紧张地抓了一下那朱卷,表情有些晦暗,此时元霍已经开口道:“卷子拿过来,再仔细看看。”
听了这话,曹勉和窦明轩一同上前,各自将手中的卷子推到元霍面前,道:“阁老请看。”
元霍低头,眼睛半眯起来,拉长了距离看,旁边有小吏连忙端着烛台凑上去,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些。
他一边看,一边喃喃念道:“谢翎……东江省庆州府苏阳县人,宣和二十九年解元。”
曹勉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立即看了窦明轩一眼,却见对方正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一味地沉默着。
这沉默更是令曹勉心中焦灼,此时元霍又念道:“顾梅坡,古阳省肃州府庆安县人,宣和二十九年解元。”
他念到这里,就停住了,曹勉抬头看向他,只见元霍正捻着胡须,盯着那两份卷子,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元霍才慢腾腾地道:“这两份卷子都不错嘛,不相上下。”
听了这话,曹勉心里愈发熬不住了,恨不得直接开口喊,您老就给个痛快话,到底点谁做会元?
元霍又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指头点了点,道:“就……这份卷子吧,宣和三十年的会元。”
曹勉心里一下子就灰了,然后抬头去看元霍点中的那张卷子,隔得远,卷子又都是朱笔誊抄过的,他一时看不太清楚,耳边响起小吏的唱名声:“亚元,谢翎,东江省庆州府苏阳县人。”
“会元,顾梅坡,古阳省肃州府庆安县人。”
曹勉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不可置信地去看向元霍,只见他已经放下那两份卷子,道:“成了,请孔大人过来盖印吧。”
填榜之后,有专门受钦命的钤印大臣带着印来,在榜上盖礼部大印,只等明日一早就张贴于礼部贡院的门外,昭告天下。
直到那印都盖好了,所有人纷纷来恭贺曹勉:“恭喜曹大人啊!”
曹勉荐出了一名会元,当然值得恭喜,但是他的表情还未调整过来,便显得有些滑稽,他之所以之前宁愿寻求范飞平的意思,也不愿意问元霍,其原因就是因为,元霍元阁老,他原本是南派出身的文士。
直到榜都写好了,曹勉也没想明白,怎么元霍竟然也愿意点一名北方的士子作为会元。
第 100 章
外面的长廊中, 窦明轩跟在元霍身后, 走了几步,才叫一声:“阁老。”
元霍停下,询问性地望向他, 窦明轩直视他的目光, 道:“我并无任何私心, 那谢翎的文章确实比顾梅坡的要好,并不是因为他是南方士子才荐他, 最后阁老却点了顾梅坡做会元, 我只是想问一问,可是为了避嫌?”
“不为避嫌,”元霍转过身来,坦然道:“两人都是解元,正如我之前所说,他们才学相当, 甚至我与你一般, 更欣赏那个叫谢翎的学生,只是有一件事,你忽略了, 他太过年轻了些,如今才十七岁。”
他说:“对于这位学生本人来说, 现在就点他做会元, 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窦明轩怔了一下,元霍又道:“也不知究竟是谁荐他做的解元, 若是当初他乡试就遇上我,这位叫谢翎的学生恐怕连解元都做不上,锋芒露得太早,可惜。”
他说了一句可惜,便叹了一声,对窦明轩道:“若非你一力荐他,甚至不惜与曹勉起了争执,恐怕这次杏榜之上,都不会有他的名字。”
直到元霍走了以后,窦明轩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倒是没有注意到元霍考虑的问题,如今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无道理,确实,太早踏入官场,对于那位学生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倒隐约有些赞同元霍的做法了。
四月暮春,天色还未全亮,远处辽阔的夜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星子,谢翎忽而自梦中惊醒,听到房门被敲响,他道:“是谁?”
门外传来杨晔的声音,道:“慎之,起来了。”
谢翎披衣起身,点起了桌上的油灯,过去将门打开,果然见杨晔站在门口,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道:“今日放榜了,我们一起去看。”
谢翎洗漱完毕,收拾一番,便与杨晔出了门,四更时分,天色还未全亮,漆黑一片,但是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两人出了院子,转过长廊,到了前厅,便见到钱瑞正与晏商枝坐在一处说话,看到他们两人来,晏商枝一合折扇,道:“走,我们看榜去。”
早有小厮提了灯笼在前面引路,趁着天色还早,一行人出了宅子,早有车马在门前候着了,待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便辚辚驶过青石砖路面,往贡院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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