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连笙被劫走了。”易千城回眸看他,袖子下的指节泛白,面上看不出情绪,唯独声音很冷,泛着浓重的寒气。
傅仪叹口气,见将军的模样,知道今日不可能再劝动他。其实知道连城主叛变以后,傅仪就下意识不想去想夫人被劫一事。连家的人啊……让他们半点没怨怎么可能。
方大人的事再怒也可以放一放,等到日后再追究。将军决定现在回去,纵然他不说,也一定是为了夫人。傅仪心中复杂,一时竟不知当初劝说将军娶夫人是对是错。
易千城当日就离开了封幕,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面无表情,分不清是心更冷还是身子更冷。
方牧死了啊……他十来岁就跟着自己,十年前的一场疫病让他成了孤儿,易千城将他带回来,训练成自己的亲卫。他还记得方牧刚来城主府的时候很忐忑羞涩,他饭量大,害怕城主公子嫌弃自己,每顿都只吃一点,后来训练的时候饿晕了过去……
易千城第一次上战场,方牧也拿着长缨枪偷偷跟去了。奋力护在他周围,易千城皱眉呵斥他的时候,他就嘿嘿笑:“我比公子还大些,哪有缩在后头的道理。”
方牧二十五岁还没娶媳妇儿,每当被人调笑这件事,他就憨憨地笑:“我等我家将军名动天下了再找,到时候沾将军的光,给我个白白嫩|嫩的小媳妇儿。”
沙棘最困苦的时候,方牧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任劳任怨。十年的兄弟,如今折在了颍东!
倘若说之前连城主冷眼不救的态度让易千城心怀恨意,那此刻就是恨意滔天。害了方牧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连家……连家……连笙……阿笙。
他闭上眼,心里一阵刺痛。许是风太大,他眼眶被吹得微红。连家的女人啊。他明明该恨她,但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听到她被人劫走,心中的愤怒恨不得将那劫走她的人撕了。
除了愤怒,他心中竟然对连笙没有一丝恨意,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她还好吗?那么娇娇弱弱的模样,有没有受苦?易千城不敢再想,带着亲卫日夜往沙棘赶路。
宋元看到易千城下马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将军此刻不是应该在封幕吗?怎么会回了沙棘?
易千城的披风扬起凌厉的弧度,宋元赶紧行礼。易千城问:“可知劫走夫人的人是谁?”
宋元低下头,声音压制:“将军……他们连家的人,害死了方牧!”
易千城本在往府里走,闻言停下了脚步,冷厉地开口:“我问,劫走夫人的人是谁?”
宋元咬牙:“属下不知!”
“护主不利,等封幕之战结束以后,自己去领二十军鞭。”
“是!将军!”宋元抱拳领命,纵然心有不甘,但易千城的命令他不会违背。想到连家的人,他的心中全是恨意,宋元的父亲死在了五年前西羌入侵的战争中,他的姐姐也被西羌人凌|辱,最后自杀了。
如今好兄弟方牧被连城主害死,连家的人,叫他如何不恨?
易千城眸中微冷:“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你记住,她从嫁给我的那一刻,就不再是连家的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像是在心中练习过千千万万遍,“她是易家的人,是我的人。”
说完他不再看宋元是何反应,径自回了院子。
柳嬷嬷见将军迈步进来,踉跄着脚步迎上去:“将军,将军,您救救姑娘……”姑娘失踪了快半月,嬷嬷心中的担忧快要将她压垮,此时见了易千城像是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从眼眶滚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看见,谁劫走了阿笙?”
柳嬷嬷摇摇头,“那群贼人都蒙着脸,老奴不知道是谁……”
易千城皱了皱眉,显然问丫鬟婆子不现实。她们常年待在内院,即便看见了脸,也不一定知道是谁带走了连笙。
柳嬷嬷见易千城皱眉,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怕他觉得毫无头绪便不再管姑娘。柳嬷嬷擦干泪,“将军,您跟我来,姑娘有些东西留给您。”
她走进内室,打开箱子,拿出最下面的包裹递给易千城。柳嬷嬷语调忧伤:“这是姑娘之前给将军写的信,还有一件大氅。”
易千城打开,黑色大氅在他手中,布料很柔|软暖和,做工不精致,但是针脚很密,看得出做的人很认真。
柳嬷嬷说:“这件大氅,姑娘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她生怕将军不喜欢。姑娘不擅女红,很少做这些东西,老奴看着她长大,姑娘性子活泼,第一次见姑娘这么安安静静地做一件大氅。”她越说越伤心,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易千城的手拂过系带上的云纹,心中柔|软又酸涩,他仿佛看见了她在灯下一阵一线绣好这些花纹。可如今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还在,那个温暖的人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易千城拆开连笙之前写好的信。
“君安否?此去路途遥遥,望夫君保重身子。天气转冷,多多珍重。包裹里还有一件大氅,倘若你不喜欢,搁着便是——”那个“是”字笔锋微顿,在她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中格外打眼,看着这封信,易千城仿佛能看到她当时的模样,一定咬着唇,心想要是他不喜欢,以后再也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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