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因恪已经说了多少句话,明沅简直记不清了,她整个人躺在了沙发里,在赵因恪就要崩溃的最后关口,开口说了一句:
“没什么,赵因恪,我好想你。”
赵因恪的耳边呼啦啦如狂风骤雨般一阵呼啸,让他整个人从脚底到头顶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连手里一沓大大小小的琐碎文件一下子全都滑到了地上都没有察觉。
他举着手机的手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明,明沅,你说什么?”
明沅换了一个更为舒展的姿势,仿佛连着自己的心意也一块儿彻彻底底地舒展开了。
“高中时候,在我们学校南门那边有栋红砖楼,你记得么?站在最顶上,可以看见行道水杉的连绵尖尖头,快到夏天的时候,就是特别美的青绿色。我经常和小夏一起很早到学校,偷偷在那里待着,她听歌,我画画,那时候我想,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可是生活就是那样,画板到头来成了坚硬的包装盒,漂亮的画纸又成了手里一摞一摞的进货单…那些明媚的夏日清晨,好像并不存在。”
第28章 归来
赵因恪想说什么,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痉挛,像被堵住了似的。
明沅的声音又轻幽幽飘了过来。
“我不是没有试过的,做了好多事…可是总不能如愿,所以我放弃了。”
赵因恪觉得心里有个什么沉睡了好些年的东西莫名其妙活动了起来,当下解了他喉咙的禁锢,他恨自己不能飞到明沅跟前,只有死死抓着手机,喃喃说:“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
明沅:“…什么东西不是的?”
赵因恪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记得,我是说,你说的,我都记得。”
他道:“那栋楼,砖是那种久经风霜的暗红色,很多都有了缺损,楼前两大片多年的水杉被一道红砖路隔开…沿着红砖小道走到楼里,绕上顶层,木质楼梯年代久远,踩上去的时候声音很大,就算刻意放轻脚步也没有用,楼下会有校工路过,不过水杉的高度刚刚好是完美的隐藏,天气好的时候会有一缕缕阳光撒下,青绿色的叶子,深灰的树干…明沅,你忘了么?我们上的是同一个绘画班。那些明媚的夏日清晨一直存在,不仅在你的画里,也在我的记忆里。”
明沅彻底愣了。
电话那头,阳光明媚的午后,赵因恪的眼里似有星光:“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疑问,你等我回来好吗?不用等很久,我只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再让你等太久的,行吗?”
陈老太太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明沅终于回了神——她意识到前一通电话已经挂了许久,脑袋枕在硬硬的沙发上微微发麻,初时的眼泪滑到耳畔,留下一路干涸的泪痕,手忙脚乱地翻身,一动才发现连腿都已经僵硬——时间接近凌晨了。
陈老太太听着动静,问:“怎么了?”
“没,”明沅飞速下地,迅捷无比地收拾着一地狼藉,“奶奶,我很快就可以出发,等我。”
说完她又愣了。
等?
赵因恪让她等他?
她刚才,就这么答应了?
陈老太太‘嗯’了一声,又加了句:“实在晚了就算了,明天来也…”
明沅:“我会来的,在您睡前保证到,店里有点东西要收拾,耽搁一会儿。”
陈老太太得了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搞破坏总比收拾要容易多了,好在明月势单力薄,除了把这里搅成一锅粥以外,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但这也差点折了明沅的老腰。等她琐琐碎碎地排好了衣服,把小隔间的衣服也换了个角落重新摞成一座山,店里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原先的样子,只是有些衣服留下了折痕,且得重新熨烫,墙上的装饰被她索性全摘了下来,等…不管谁吧,回来再说。
忙完这些,她上楼简单拾了几件换洗衣服,锁门前不忘将小牌牌换成‘休息中’,接着驱车赶往陈老太太那儿。
明家姐弟是一样的精力旺盛,与明沅深夜驱车相比,明然虽说要好点,但也是一样的心累。
他辜负了明沅的期望,并没有道歉成功——本来在路上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预备着无论岳如安是什么态度都有了应对策略,然而事实是,回到宿舍的时候,岳如安已经睡了。
明然顿时怂了,进门不仅没敢开灯,连大气都不敢出。捏着小心黑灯瞎火地洗漱,过程中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他大惊,顾不得小脚趾钻心的痛,扑过去舍身护住了那块倒霉木头,然后在黑暗里懊恼地静默了许久,听着岳如安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
好不容易拾掇完毕,又调用这辈子的小心翼翼,翻上了床铺。接下来的数个小时,他都直挺挺地清醒着。
再往后,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基本只有十几分钟,窗外就透进来微微的光亮,天亮了。
睡意转瞬即逝,他认命地捂住了脸,开始思考一会儿岳如安起来之后自己要怎么开这个话头,还是什么都不说,等着岳如安来开腔?不行不行,岳如安极其沉得住气,等他开口估计没什么指望,还得自己先说,可是先说什么呢?他胡思乱想,不自觉地翻了好几个身,眼光不经意落在了宿舍一角,顿时,连仅剩的一点点倦意都消失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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