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签决定了慕秋华日后的命运,只不过那时他是不知的。
他展开掌心,又把那张字条看了一看,确定上面那两个字:小楼。
*
绍兴五年三月,慕秋华过关斩将,终得小楼垂青,被收入小楼弟子。十五名影子里,计划混入小楼的三人,只成功了一个慕秋华。
慕秋华初次穿上小楼白色服饰的那天,对着铜镜照了半天。
印象里,他极少穿白色的衣服,被各类人贩子倒卖的时候,身上裹的通常都是最劣等的粗衣布裳,来到修罗场后,则是耐脏轻便的武者服,进入圣教,则换成最不易被人发现的黑衣。
白色。慕秋华挑眉,不太懂这个名门正派为什么要选这个颜色为主色。
杀人之后不会很不好洗么。
慕秋华对着镜子温和地笑了笑,出门在小楼里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熟悉一下这里的地理环境。
那时候他初入小楼,还没有走明白小楼里的八卦原理,屋子里有一张小楼地形图的,是专门给新来弟子看的,他忘记带出来了。
慕秋华也不焦急,踏着轻快的步伐,在小楼明媚的阳光里走着,路遇弟子看向他的时候,他就嘴巴极甜地叫人家师兄。
人家看他是新弟子,长相温良,微笑可亲,都会心生好感,与他攀谈几句,甚至有一个师兄怕他迷路,还特意又给了他一张地形图,他拿到那地形图时感谢了人家好几声,道别之后,琢磨着地形图走远。
等把人家落在身后,他看了看四周无人,把那地形图随手一扔,嘴巴里吹着哨子,随处闲逛。
这时,他听到了笛声。
嘴巴里的哨子猛地停下,他驻足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好坏来,只觉挺好听。可惜那修罗场和圣教都只教了他杀人的本事,不曾教他这么风雅的事。
他循着那笛声踏进小楼主峰的一片林子里。
三月暮春,林子里绿阴冉冉,随处皆有莺啼鸟叫。风不大,树叶婆娑。走得越快,笛声越清晰。
终于,慕秋华停下了脚步,四周一扫,并无人影,随即他闭目聆听,知晓了这笛声从何处而来,眉头微攒,轻轻抬高了头颅。
这一抬头,就看到了谢天枢。
十三岁的慕秋华遇见谢天枢时,谢天枢十九岁。都是正晴的年纪,无双的容貌,一个在树下好奇地微笑,一个在树上旁若无人的吹笛。
谢天枢立在一根树枝上,那树枝的弧度几乎都没有改变,至少肉眼看不出来。
慕秋华暗暗赞叹了一声,此人轻功极高。
可他看那人似乎年纪并不大,身形颀长,白衣临风,面容依稀皎洁若月,微被树影挡住。
虽然没有人教慕秋华吹笛子这么风雅的事,但他不是个俗人,知道打断别人是不对的。
所以他很安静地在树下听那人吹笛,等那人把这一曲吹完之后,收了笛子,低下了头。
两人毫无意外地打了个照面,便教慕秋华把谢天枢看清了。
慕秋华初见谢天枢时,他站得极高,仿佛谪仙降世。他这一低头,慕秋华看到他泉水般的双眼,眼睫因为阳光而浮着金,嘴唇虽是一线,却丝毫不给人坚硬感。气质出尘,超脱不凡。
慕秋华要承认,那个时刻里,他率先涌起的是强烈的妒意。
他嫉妒这个人为什么可以看上去这么干净。
这嫉妒教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他乖巧地仰着脖子叫他:“师兄好。”
谢天枢从树上飞下来的时候,慕秋华为他抚掌,他的嗓音清脆,很有少年的清润感,仰慕地看着他,说:“师兄的笛子吹得真好听。”
谢天枢不说话,他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慕秋华并不在意他说不说话,径自说了下去,“我不懂笛子,但就是觉得很好听。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谢天枢眨了眨眼睛,仍旧未语。
慕秋华一敲手,“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师兄我的名字。我叫慕秋华。”
“慕秋华?”谢天枢开口了,音调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慕秋华却很开心的样子,仿佛他愿意跟他说话是他的福气,“对,慕秋华。”他想了一想,走过去,毫不介意地执起谢天枢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三个字。”
谢天枢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他自来熟了一点,平白无故的一见面,就这么亲热。
可慕秋华笑得纯真温和,他不好说什么,就是此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都觉得会伤害了这少年的热忱。
于是,片刻,他也告诉了慕秋华自己的名字——
“谢天枢。”
谢天枢报出自己名字的那刻,慕秋华便知道了,原来这人就是武林中有名的后起之秀,已被钦定是下一任小楼掌门的谢天枢。
慕秋华做了五年的探子和杀手,江湖上的事他几乎无所不知。
他知道了谢天枢的身份后,便开始拉近自己和他的关系。
这挺难。
因为谢天枢的性情较冷,这不是说谢天枢冷傲,他待人接物都周全有礼,年纪不大却已有大侠风范,正因为如此,小楼里的弟子们对谢天枢都抱有一种仰慕之情,加上谢天枢少言寡语,因而也就造成了别人虽仰慕他,却极少有人能够与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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