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帝都,首善之地,竟然连汉室的子民都要驱逐出去,才能换来一时之苟安。
周建德敢说,刘彻敢做吗?
刘彻如果真得敢做下这等事,明日就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刘彻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滴下水来,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冰冷的声音从口中吐出,“众卿也认同执金吾所言,将灾民全都赶出长安城吗?”
“陛下息怒!”
“陛下恕罪。”
“陛下息怒”南皮侯窦彭祖脱帽伏地,“魏其侯前日得太皇太后托梦,言道文锦翁主乃是馆陶大长公主义女,所为有失。前魏其侯被陛下责罚,亦是窦氏失德。窦氏满门,请辞去爵位官身,谢罪自省。”
窦彭祖乃是太皇太后兄长窦长君之子,太皇太后从侄。
窦长君兄弟“久而习之礼节,以谦和退让行事,不敢以尊贵而骄人”,窦彭祖也是有礼之君子,现在仅仅因为文锦翁主跟随天子,不再救治灾民,就要满门请辞。
刘彻忌惮外戚不假,跟窦氏有怨为真,但是他真得敢在天下人面前,如此苛待窦氏,一举罢免窦氏满门吗?
身为天子,对待自己祖母一族尚且如此刻薄寡恩,还有谁敢真心辅佐这样的天子?
刘彻能把他跟窦氏的恩怨,向天下人诉说,讲述自己身为天子,被窦氏欺压,被窦氏废除了所有新政吗?
天子作为汉室的主人,自来就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威信。
一旦这个根深蒂固的认知被打破,就会带来无穷的后患。
再者,天子真得不会犯错吗?
如果天子犯错了,又当如何?
这样一个局面,刘彻根本不能真得除了窦氏的爵位,更不能将苏碧曦如何,只得下令散朝,狼狈地回到了宣室殿。
他还从来没有被逼到过这个地步。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幕后主使,就是他一心宠着的那个人。
谁能指使得动魏其侯跟窦彭祖,谁能让京兆府尹跟执金吾也不敢处置,谁能说服韩安国,谁能让汲黯这么忤逆犯上,乃至于血溅当场。
他离开承明殿时,百官都在高声呼喊,陛下三思。
他要三思些什么?
他们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不是已经明摆着了吗?
而他一进到宣室殿,就看见苏碧曦在内室靠窗而立,看着花瓶里的梅花若有所思,等待良久的模样。
刘彻只觉得满心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挥手让宫人全部退出去,怒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竟然敢这么做!”
“我自然敢。”
苏碧曦轻轻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回道:“我做下了这一切,我敢做这一切,陛下将奈我何?”
第179章
刘彻额角的青筋不断跳动,眼中就像蓄积了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胸中的怒意根本无法抑制,“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了吗?”
“我不就是跟着陛下,不再赠医施药,不再收留灾民,这样也叫做无所欲为?”苏碧曦讥讽,语声中还有些许自嘲的意味,“陛下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刘彻从殿门走近苏碧曦面前,浑身尽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气息,“你坚持救灾治河,此事何人不知。”
他随即冷笑了一下,“此番你做的就是对的,朕身为天子,竟然就是一个不顾百姓性命,江山社稷的昏君了。你可知黄河改道自古就是天意,哪里是人力可以违抗的?真得惹恼了上天,你当真要我做这个葬送了汉室国祚的亡国之君吗?”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难道连孟子的话都不记得了吗?陛下崇信儒家,只是用来诓骗天下人的笑话吗?”
苏碧曦毫不示弱,根本不怵刘彻分毫地回道:“没有子民,何来社稷?没有百姓,何来君王?”
“天子,乃是上天之子。社稷,乃是上天授予帝王的权柄”刘彻欺身逼近苏碧曦,眼眸里尽是滔天的怒火,“如果这个天下不姓刘,那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刘彻难道不知道黄河改道会死多少人,会减少多少税赋吗?
身为汉室天子,他比谁都清楚各地的人口税赋,清楚黄河改道,水淹十郡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他不能管。
江河湖海之运行,尽取决于天。
天要黄河改道,他身为天子,如何能够逆天行事?
他自是知道百姓疾苦,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这个江山要是汉室的,要姓刘,他要是这个江山的皇帝。
如果真得惹怒了上天,降下比黄河改道更可怕千倍的灾难,让汉室亡于他之手,他难道真得要做汉室最后一个帝王?
一个帝王,最看重的永远不是百姓疾苦,而是这个江山是属于他的,将要传承给后世子孙,千秋万代。
苏碧曦听见刘彻的话丝毫不觉得诧异,竟露出一个犹如融化了冰雪的笑容,衬着她那身火红色的狐狸毛斗篷,透出让人惊艳的炫目光华,“你知道你今日这般作为,来日将如何被万民所指,如何遗臭千年吗?”
“只要这个江山姓刘,我甘愿背下这个骂名。”刘彻语气平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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