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然而这顿饭还是吃得味同嚼蜡。
陆追源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卑鄙。石岩心想,她太卑鄙了。明知道他不能出去找她,也没有办法电话联系她,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切断了唯一的沟通渠道。现在主动权全部掌握在她手上,就算他打算道歉,打算和解,也要看她乐不乐意给他找个机会。
石岩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真生了气,打算今后都不再见他了?她要是不想见,直接把他移交到别人手底下,他是抗议的途径都没有的。又或者有什么事拖住她了,让她不能及时回来?还是说……生病了,出意外了?!
他像一头困兽一样,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踱步。
陆追源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
石岩一晚上没合眼,早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负气坐在床沿,心想以前她怕影响他的睡眠,夜里走动都会刻意放轻手脚,这次动静这么大,看来还在生他的气。
然而等到门完全打开,石岩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陆追源的胳膊上、脸上都是血污,头发被汗水一绺一绺地粘在脖子里。她开了门想要进来,却腿一软踉跄了一下,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石岩冲过去搀住她,急得声音变了,“出车祸了?伤到哪里了,重不重?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门没关,石岩说着就要往外冲到走廊里去喊人。
陆追源勉强地拽住他的袖子,“不是我的血,是……是……”她的嘴唇直打哆嗦,“是顾皎的……”
她的眼睛里,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死了……他自杀了……”
她克制着情绪,试图清晰地阐述来龙去脉。抬手擦掉眼泪,掌心的皮肤却比平日粗糙许多,她泪眼朦胧地摊手一看,手纹里干涸着斑驳的血痂。
陆追忍耐了一路的情绪骤然爆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
“他,他说要、要见我,不然跳楼,我接到疗养院电话,我就去了……可,可是……他看到了我,还是跳下来了……好多血……”
看她崩溃成这样,石岩心都被揉碎,顾不上头顶正在运转中的监控探头,俯下|身把她揽进怀里:“嘘……不要难过。”
他在心里把顾皎骂了百八十遍。虽然这么想可能对死者不敬,但是石岩认为,顾皎故意把陆追源叫到跟前,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顾皎其心可诛。
但眼下陆追源这么伤心,再说顾皎的不是明显不合时宜。石岩只好违心地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安慰:“别难过,他这是解脱了。”
陆追源头埋在他的胸前,哭得快要虚脱。他半拖半抱地把她哄到床上安顿好,一看她那个迷蒙的眼神和干裂的嘴唇,就知道坏了。
他摸摸她的额头,果然,巨大的刺激下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旧病复发,又发烧了。
幸好她上次生病,还有剩下的退烧药没吃完的——这些生活上的琐事,他比她本人还记得清楚。
石岩熟门熟路地去她办公室里拿了药,倒了一杯温开水。
她吞了药片,舔了舔嘴唇,皱眉露出苦涩的表情,而后发出了一个音节:“糖。”
“啊?”
“我要吃糖。”陆追源用可怜的,央求的眼神望着他,牵着他的衣角喃喃说,“妈妈,太苦了,我要糖。”
石岩吓坏了,她不会烧坏脑子了吧?烧到三四岁的小孩智力?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在哪里?”
“我是陆追源,我在……我在……”她胡乱地扫视周围的环境,肯定地说,“我在研究所里。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
石岩犯了嘀咕:“也没烧坏啊。”
“我答对了……”她稚气地笑了,手掌一摊,“给糖,两块。吃药一块,答题一块。妈妈,你答应过我的。”
石岩一脑门汗,说:“没有糖。”实验室里哪来的糖果。
陆三岁嘴巴一瘪,看起来快要哭了。然而她又很懂事地没有哭出来,耷拉着头说:“那就算了吧。”
他看得又好笑又心疼,灵光一闪,冲咖啡的方糖可能可以暂时对付一下她?
石岩摸摸她的头发,说:“你等一下。”
起身准备去取方糖时,不防被她一把从后面抱住。
石岩明白她大概烧糊涂了,把他当成了妈妈撒娇呢,但是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很难不气血翻涌。
“别闹,”他满脸通红地说,“我给你去拿糖,啊?”
但是陆追源不听,反而越缠越紧。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箍得他挣脱不得。
石岩偷着乐,心说这可不算趁人之危,应该算自身难保,所以就非常心安理得地让她抱着。但是万万没想到,那位烧得七荤八素地,早就没有逻辑可言了,没有任何过渡和衔接,也不打声招呼地就切换了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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