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剩下来的便只有宁妃了……
「真高兴有清妃妳这个知心人,和本宫一般喜欢牡丹,不如就让本宫领妹妹们游览一圈,观赏一下亭外的牡丹吧。」说着云湘伶已是站了起来。
「如此甚好。」
四妃各自起立,轻挪步履,姗姗多姿的跟着一身红衣浅复深的云湘伶步出亭子,我跟着她们身后。
「牡丹的颜色繁多,品种更多,妳们看,光是红的便有珊瑚台、宏图、丛中笑、迎日红、虞姬豔装、锦帐芙蓉、霓虹焕日、火炼金丹等。根据花色的浓澹深浅,又有不同细分,像这红中带紫的,是锦绣球、洛阳红、状元红、藏枝红、映金红、首桉红、盘中取果、乌龙捧盛、百园红霞……更有那红白複色,名字作二乔、彩蝶、玛瑙荷花。」
各妃讚叹不已,安妃问:「那这边纯紫色的牡丹有何名堂?」
「这是紫魁、魏紫、胜葛巾、紫瑶台;至于那边的烟绒紫、冠世墨玉、青龙卧玉池便属于更深色的墨紫牡丹。」云湘伶带着众人绕了半圈,一面介绍:「除了红色和紫色的牡丹外,还有粉色的盛丹炉、桃花飞雪、银鳞碧珠、粉荷飘江、软玉温香;白色的景玉、雪莲、风丹白、夜光白、金星雪浪、琉璃冠珠、晨山夜光、玉楼点翠;粉蓝的似荷莲、蓝田玉、菱花堪露;绿色的豆绿、绿玉、绿雪球、春水绿波……至于旁边这一圃鲜黄,便是姚黄、御衣黄、一拂黄、黄花葵、金桂飘香和玉玺映月。」
多美的花,便有多美的名字。这些牡丹名种,一株难求,今日托云湘伶的福,得以一睹上百本的名种,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可惜的是,花开以后便会有花落,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繁华尽头,到时一园落花遍地,徒惹人感时伤逝。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这其中可有皇后娘娘最爱?」清妃边走边问。
「有。」
云湘伶招手唤一行女眷到亭边一隅,丛石掩映间,露出了一株娇艳欲滴的正红色牡丹花,红得纯正,红得刺目,红得不染丝毫杂色,正肆意展现千重丝绒般的嫩瓣,轻吐娇蕊,如一绝色美人侧卧于翠绿枝叶之上,星眼含醉,玉体香陈。
「火炼金丹,初开时银红色,盛开时火红似焰,猩丽照眼,是红牡丹中的极品。传说太上老君把炼好的金丹不小心散落在龙门山石缝裡,金丹落地,下了一场雨,和泥土溷合,便长成了三株火红牡丹。当地人们远看如三团火焰,奔过去看清楚,才知道是三朵绯红色的牡丹花。后来有个和尚生怕这些红得奇特的牡丹被人损毁,趁深夜将们移植到潜溪寺中去,因此此花又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潜溪绯。」
大家围拢在这火炼金丹之前,闪光的双目饱餐秀色,一时之间竟不敢扬声说话,彷彿生怕惊扰到这位酣梦的睡美人。
「灼灼百朵红,本宫觉得,只有红色的牡丹才最顺眼。其他颜色美则美矣,可始终不是正统。」云湘伶的朱唇开合,嘴边噙着一丝笑,隔了半晌,软嗓徐而慢,轻而缓地飘出一句似喟似歎的说话:「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
此言一出,我的脸上霎时变色。
在场无人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矛头完全是指向了我,因为我今天恰巧穿了一袭紫裳。孔夫子曾云:「恶紫之夺朱也。」紫,疵也,非正色。正色之瑕疵,以惑人者也。赤朱是五行裡青、赤、黄、白、黑五种正色之一,赤加青成紫,故紫为之闲色,偏偏当中又含有赤色成份,扰人视觉,于是朱是正义,紫是邪恶,两者立见高下。虽则紫牡丹想抢去了红牡丹的风采,可是天底间只有红牡丹才是正宗,任由妖魔乱舞,也没法撼动的地位半分。
而更深一层的意义是,紫檀国是异族,而我只是个紫檀国的异种,妄想于他们的龙元后宫之中称王作霸。
侮辱我一个人倒也罢了,但我紫檀国岂能受辱?她云湘伶算是什麽东西,敢在我紫檀公主雍尔雅面前如此放肆,嘲讽紫檀是「异种」!从未如此生气过,哪怕她曾无数次加害于我,都不及此刻怒意的万一,我只感气血上涌,强烈的愤怒快自胸口间满溢,怒火把我的眸子冲刷得澄亮,闪闪的钉住了她。
就连本来听到云湘伶的话后得意蔑笑的清妃,瞥见我的阴森神情,笑声乍然僵住了。
春风习习,鸟语花香,这瞬间都坠入了萧索的凉秋时节。我一个箭步向着云湘伶走去,她保持着嘴边那丝鄙夷的,挑衅的,像是个撒网之人的笑。
第82章 牡丹花亭(二)
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
孰可忍,孰不可忍。
这并非我个人的事,而是攸关一国之荣辱。任素常修养再好,我终再忍不住快步朝云湘伶走去。
可是,不对劲……她看起来惧色全无,脸上挂着笑,像是欢迎我踩入陷阱的猎人。稍稍犹豫,便察觉足尖下的泥土有些异样,种植牡丹的人皆晓得牡丹宜乾不宜湿,这一带都是牡丹欢喜的疏鬆砂质土壤,为何偏偏只有这方寸的泥土如此潮湿……
直前的脚步及时一顿,硬是转了个方向,我来到旁边一株紫牡丹前,微弯下腰,闭眼凑近闻香,一副享受的样子。
缓缓睁开了眼,滟嘴掀动,吐字如珠:「天下人尽皆知晓,红牡丹、紫牡丹,已经是同气连枝。两国联合出兵,西边战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不知皇后娘娘方才的那番「异种」论,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可有何样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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