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走到供桌前面,拿起郑娴儿先前整理的账本翻看了几眼,冷笑道:“天色不早了,诸位挪牌位的时候请动作快些,莫要耽误了我们府里吃团圆饭!”
“五少爷,”四太爷抬手擦了擦汗,“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已经说好了,不分宗了!”
楼阙一扬手,“啪”地把账本扔到了地上:“谁跟你说好不分宗了?先前你们在这殿中大呼小叫,强逼着我母亲嫂子应允分宗,当我两兄弟耳聋听不见?”
梁儿被自己父亲推了出来,拖着哭腔喊道:“五叔叔,您怎么能这样跟老祖宗说话!”
楼阙皱了皱眉。
梁儿的父亲忙在后面喊道:“五少爷,您一向是最疼梁儿的!您看,他都哭了!”
楼阙在放账簿的小桌上坐了下来,沉声道:“第一,我先前心疼那个孩子,是因为他是我三哥的嗣子,如今既然说不是了,他那点人品学问还不配让我疼他;第二,我姓的是木字边的‘楼’,你们姓的是不带木字边的‘娄’,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姓,我可不敢到处认‘老祖宗’!”
娄家众族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难看。
楼阙用脚尖挑起先前的那本账簿,重新拿在手里转了两转:“你们还在等什么?等着衙门里的板子,还是等着还我们楼家的银子?”
“五少爷,您……”四太爷连连摇头。
看见楼阙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他本来是想像从前一样倚老卖老训斥两句的,话到嘴边又忙咽了下去。
楼阙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禁又冷笑了一声:“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日的事已经闹到衙门里去了,干脆也就不算‘家丑’了,公事公办吧!——娄四太爷,你们是自己痛痛快快地把牌位搬出去呢,还是等我到衙门里去告状讨还你们这些年假意连宗从我楼家骗走的那五六万两银子呢?”
众人听到“五六万两银子”,立刻齐齐缩了缩脖子。
四太爷还不甘心,又看向楼闵:“大少爷,您是长子,此事该您说句话啊!”
他倒也还算聪明,知道去求出名好脾气的楼闵。
可惜楼大公子今天的脾气也并不算好。他不情愿地抬了抬头,皱眉:“四太爷,事已至此,不必强求了。”
四太爷急了:“大少爷,咱们这三十多年的情分……连宗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呐,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能说断就断了!”
楼闵放开胡氏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四太爷说‘情分’?难道咱们两家连宗,不是为了钱?”
族中许多人一齐叫了起来:“连宗自然是为了血浓于水的情分,怎么可能是为了钱财!”
“既如此,”楼闵温和地笑了笑,“众父老把这三十年来从我们府里拿走的五六万两银子还来,我们兄弟就相信你们是为了‘血浓于水的情分’,今后愿为族中肝脑涂地,再不提‘分宗’二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郑娴儿忍不住凑到胡氏耳边笑道:“我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大哥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胡氏瞪了她一眼。
郑娴儿掩口轻笑:“你瞪我干什么?我不过白夸一句,又不是要抢你的男人!”
此时殿中众人已经吵成一团,有骂楼府众人欺人太甚的、有说不如送点儿钱财说句好话赔罪的、有说苦求就好拿钱断不可能的、有说最好还是分宗保平安的……各自吵嚷不休。
楼阙听得烦了,向黎赓皱了皱眉。
黎赓只好站了起来,冷声道:“你们只管在这儿吵,衙门那边的人可不是好耐性的!耽搁了行刑的时辰,刑罚加倍!”
被绑着的众人这才想起自己还要到衙门里去受罚的,一时又是一阵慌乱,忙哭着喊着要楼阙帮他们求情。
楼阙把账簿往怀里一揣,冷声道:“看来今日之事是不能善罢了!走,到衙门评理去!”
四太爷他们自然知道自己是没理的,僵持了一阵之后,终于确知今日断无转圜余地,只好不情愿地向上面叩了头,各自去找自家先人的牌位。
一片忙乱之中,梁儿的父亲忽然跑了过来,奔到郑娴儿的面前:“我父亲呢?你把我父亲藏到哪儿去了?”
郑娴儿眯着眼睛认了他半天:“你父亲?哪个是你父亲?他姓什么来着?说出来我帮你找找?”
“你……欺人太甚!”梁儿甩着胳膊叫了起来。
郑娴儿一拍脑门,笑了:“哦,我想起来了!梁儿的爷爷,从前我叫他三叔,是吧?——韩大娘,去后边把娄家三叔带出来吧!”
后殿里答应了一声,没多久便拖了一个鼻青脸肿的老者出来了。
梁儿立刻扑上去大哭起来:“爷爷!”
西街三叔挣扎着抬起头来,急道:“梁儿,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快向你母亲道歉!”
梁儿父亲回过神来,也忙推了儿子一把:“没错,梁儿,快向你母亲道歉!”
郑娴儿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人类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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