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答应了,看看时间已近正午,便吩咐丫头们去厨房传饭。
安姨娘重新拉起了郑娴儿的手,一脸关切:“近来你确实是太辛苦了。你看这手——原先你手背上关节这里都有几个小窝窝的,这会儿都瘦没了!”
郑娴儿自己抬起另外一只手看了看,笑道:“有吗?我倒觉得这样好看一点!”
安姨娘怜惜地抚摸着她的手背,笑叹:“好看是好看,但也不能太瘦了!你这身子看着结实,摸起来尽是一把骨头,可得好好补补,多长点肉才行!除了西湖醋鱼,你就没想吃旁的?”
郑娴儿认真地想了想,笑道:“我一向不挑食,府里的饭菜都是好的,我也不至于就矫情到非要自己吃出个花样来!”
“你一向是个省事的。”安姨娘叹息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娴觉得自己仿佛在安姨娘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失望。
奇怪,她在失望什么呢?
没等郑娴儿想明白,丫头们已经陆续端了饭菜进来了。
安姨娘向后推了推椅子,站了起来。
郑娴儿以为她要到旁边去服侍楼老爷子吃饭,不料她却是起身帮丫头们摆盘的。这道菜谁最爱吃、那道菜有什么好处、这个汤应该放在哪儿、那个果子怎么摆才好看……她竟是精于此道,一会儿工夫就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了。
丫头们都退下去以后,郑娴儿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碟酸白菜、一盘西湖醋鱼、一盘酸豆炒肉末、一盆酸笋肚片汤和一盘酸辣鸡肉面,陷入了沉思。
安姨娘坐了下来,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不合口味?”
“那倒不是……”郑娴儿摇了摇头,有些苦恼。
她喜欢吃酸的是不假,可也不能只让她吃酸的啊!这一餐饭吃下去,回头胃里不闹腾才怪呢!
抬头看见安姨娘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郑娴儿的心中灵光一闪,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有了猜测之后,再看安姨娘的脸,她便觉得有些好笑:她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哪里就疑心到那上头去了!
孩子又不是白菜地里的青虫,那是说有就能有的吗?
老年人的心思还真奇怪!
安姨娘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追击:“平素不常有机会跟你一起吃饭,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是怎样的,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你可一定要说啊!”
郑娴儿抬起头来,笑道:“我倒没有什么固定的口味,只是这酸笋肚片汤是太太喜欢的,如今放在我的跟前,太太要喝岂不费劲?另外这面也就算了,我昨晚呛了嗓子,这两天不敢吃辣。”
瑞儿在旁听见,忙把酸笋肚片汤跟楼夫人面前的那盆山药排骨汤换了,又把那碗酸辣鸡肉面撤了下去,给郑娴儿换上了一碗白菜馅饺子。
郑娴儿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小心。除了饺子和山药排骨汤之外,她就只肯吃自己点的那道西湖醋鱼,至于什么酸白菜、酸豆角,还有勉强能够得着的那盘酸菜烧鸡,她是一筷子都没敢沾。
安姨娘没去服侍楼老爷子,坐在郑娴儿的身旁从头盯到尾,始终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好容易等到饭吃完了,丫头们送上糕点来,安姨娘又热情地往郑娴儿的面前摆了几道点心:小芋丸、桂花糕、蜜汁玫瑰芋头……都是甜腻腻的那种。
郑娴儿不好推辞,只得每样吃了一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姨娘大失所望,终于失去了兴趣,起身离席去照料楼老爷子去了。
郑娴儿连着喝了好几碗浓茶,终于把胃里那股翻腾压了下去。
楼夫人看得连连摇头:“刚吃完饭就喝那么多茶,可不是养生之道。”
郑娴儿咧嘴笑道:“我是野生的,吃什么都能活!”
众人闻言笑了一阵,郑娴儿便忙不迭地起身告辞了:“这两天既然没什么事,太太可要准我好好地歇几天,不然我一准儿罢工给您看!”
“去吧去吧!别闹得像是我们压榨你似的!”楼夫人笑着摆手,撵她快些出去。
郑娴儿听了拔腿便走,胡氏却跟着站了起来:“他们一会儿就要回去县衙去了,你……不在这儿等着送送他们?”
郑娴儿头也不回:“有什么好送的,人又不是没长脚!”
胡氏见状只得坐了回去,楼阙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有种当众被人抛弃的屈辱感。
胡氏摇头笑了:“弟妹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今儿这是跟谁赌气呢?”
楼闵拍了拍楼阙的肩:“你去看看她吧,万一咱们这案子……你可别留遗憾!”
楼阙早已坐不住,闻言立时站起来追了出去。
郑娴儿离了宁萱堂之后,脚下越走越快,小枝和兰香都有些跟不上。
一直走到书房后面的那条夹道里,郑娴儿看看四下无人了,这才扶着栏杆弯下腰,在胸口拍了几下,吐了几口酸水在花盆里。
两个丫头追上来,见状立时便急了:“怎么还是不舒服?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郑娴儿站直了身子,苦笑一声:“我没事。安姨娘分明是怨着我,故意想法子整我呢!一会儿酸的一会儿甜的,谁这么折腾下去不伤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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