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呆坐了好一会子,脸上仍是伤心失望之色,显然并没有被说动。
郑娴儿想了一阵子,又补充道:“而且太太您想想,如果真是我自己生了孩子养着,那孩子相貌上总会有几分像我吧?小时候还好说,等孩子大了带出去,旁人会怎么想?”
“这……”楼夫人倒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郑娴儿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劝道:“太太安心吧,咱们家教出来的孩子差不了,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打紧?”
楼夫人怅然若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那也只好罢了。等阙儿他们的案子结了,咱们就……”
“太太、奶奶,出事了!”一个小厮一路狂喊着,从外面飞奔了进来。
“怎么回事?!”楼夫人和郑娴儿齐齐站了起来。
那小厮喘着粗气冲到门口,“噗”地一声便摔在地上了。
他也不急爬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急吼吼地道:“出大事了!外头都在传说京里派了一个什么大理寺的钦差过来,抚台大人也来了,好像是说明后天就要审咱家爷们的案子!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上头好像有点要催着定罪的意思,已经有人到褚先生家查抄书房去了!”
“书房不是早就抄过一次吗?”楼夫人不以为然。
小厮急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钦差大人从京城带来的几个书生亲自上门查抄,说是不查出问题来决不罢休的!”
正说着话,胡氏也在别处听到了风声,抱着铮哥儿风风火火地来了。
郑娴儿扶着桌子,沉吟道:“这么说,事情恐怕不妙!诗词文章的事,一百个人能说出一百种解法来,要找把柄还不简单?只要闭着眼睛乱解一气就可以了!前些年的那几场文狱,不也都是因为一些模棱两可的诗句闹出来的吗?象征、隐喻、影射……他们有一百种办法把一首寻常的诗扯到朝政上去!”
楼夫人和胡氏都是不通学问的,但郑娴儿的这番话她们还是听懂了。
郑娴儿自己的心里倒也不甚清楚这些事。刚才的那几句分析,大半是她年幼的时候从隔壁那个老先生那里听来的,鹦鹉学舌而已。
不管怎么说,此时婆媳三人都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胡氏急得嘴角都抽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他们随便找到一篇诗词文章,就可以给咱们定个大逆不道之罪,咱们还没处说理去?”
郑娴儿苦恼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叫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前是上边有事拖着,黎县令不敢审。如今上边明说要往‘有罪’这一边靠,咱们怕是……凶多吉少!”
胡氏立刻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牢里问问大爷去!”
郑娴儿立即拉住了她:“来不及了!而且,如今京里来了人,恐怕也不会再轻易让咱们探监了……咱家的身份,压得住黎县令,压不住京里来的钦差大人啊!”
“那你说怎么办?!”胡氏没了主意,脾气也就上来了。
郑娴儿倒顾不上跟谁生气。略一思忖之后,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大嫂,你即刻叫人悄悄地把大哥屋子里所有的书籍纸张全部送到藏书楼去。注意是‘全部’,你们的院子里连一张有字的纸都不能留下!太太,书房那边虽然藏书不多,但也要收拾干净,包括老爷的屋子、安姨娘的院子……总之这府里所有的字纸全部送到藏书楼!空下来的书架书桌,就随便摆些瓶瓶罐罐,若是还空着,就到园子里去弄些石头树根之类的东西洗干净了摆上!”
楼夫人和胡氏一一答应了,正要跑回去办,郑娴儿又沉吟道:“还不行!还有墙上的书画、有铭文的古董花瓶……总之请太太和大嫂多留神,凡是有字的东西都不要疏漏了!”
楼夫人点头道:“这也不难。我去盯着宁萱堂、寒香斋和书房,你大嫂照管寄傲轩和慎思园,祠堂、会客厅和听松苑就交给你,务必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娴儿点头:“没错。到时候他们不来搜最好,要是来了,咱们就跟他们撒泼打滚,死咬着说咱们府里的人都不读书,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可是,如果他们要搜藏书楼……”胡氏发现了最大的漏洞。
郑娴儿昂起头,绷着小脸一字一顿地道:“藏书楼,我守着!”
有了这句话,楼夫人和胡氏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于是楼家各房各院的丫头小厮们都行动了起来,捆书的捆书、收字画的收字画,忙而不乱。
贵重的字画用箱子装了,稀罕的书本捆成大捆用白纸包了,那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字纸也结结实实地捆成小捆,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藏书楼。
郑娴儿看着藏书楼前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们,心中稍定。
看来,宁萱堂和寄傲轩那边的事,暂时用不着她操心了。
听松苑这里却稍稍有点儿麻烦——楼阙院子里使唤的人少,最得力的钟儿又跟着一起关在了牢里,这会儿遇上收拾字画、分装书卷这些需要用心的活计,便多少有些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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