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鱼已经彻底老实了,郑娴儿还在双手托腮,看得出神。
楼阙把鱼放到炉子旁边烤着,笑问:“看呆了?”
郑娴儿诚实地点了点头。
楼阙洗了手,回来用冰凉凉的湿手捏了捏郑娴儿的腮帮子:“我会的手艺可不止这一点半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嫁给我赚翻了?”
“是啊,谁要是嫁给你,那真是赚翻了。”郑娴儿笑着捧了他一句,心里说不出是甜还是酸。
楼阙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随后便低下头去摆弄那条青鱼去了。
锅里的鱼汤已经“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青鱼却还远远没有烤熟。楼阙耐心地坐在炉边翻烤着,神情专注。
郑娴儿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出神地看着他被炉火映红了的脸。
楼阙用勺子舀了一点点鱼汤送到她的嘴边:“尝尝,鲜不鲜?”
郑娴儿忍着烫,小心地抿了一小口,立时笑得弯起了眉眼:“好喝!”
楼阙闻言一笑,一边烤鱼一边从锅里舀了一碗汤出来给她:“你先喝着,青鱼烤好了再一起吃。”
“等你一起。”郑娴儿不肯接碗。
楼阙立刻又笑了起来:“不错。一家人就该共桌而食才有趣味。”
郑娴儿朝他翻了个白眼,唇角却又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让她着迷了。
能跟这么个人做一晚夫妻,她实在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哪怕是假的呢。
青鱼终于烤好了。楼阙用竹枝穿了一块递到郑娴儿的手上,又把那只大陶盆倒扣过来权当饭桌,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捧着一碗鱼汤,相视而笑。
真好。
不管是烤鱼还是鱼汤,都没有府里精心烹制的菜肴那样精致,但这种不加修饰的鲜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煮汤的小鱼里面有不少硬刺,楼阙把郑娴儿的那碗汤端了过来,细细地替她把刺都挑好之后才递还给她:“慢一点喝,小心刺!”
郑娴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从未被照顾过的人,乍然遇上这种事儿,容易泪崩。
为了怕楼阙嘲笑她,郑娴儿仰起头假装看天上的星星,硬把眼泪憋了回去,换上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少咒我,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被刺卡住过呢!”
——当然了,那是因为本来也没多少机会吃到鲜鱼。在娘家的时候,一年也未必能喝到一次鱼汤,还不一定有她的份。
没办法,穷嘛!
郑娴儿莫名地想起了从前的事,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一直那么傻兮兮地笑着。
这顿饭吃得很慢很慢,两人却并没有说太多话。有好几次郑娴儿抬头看楼阙的时候,他也恰好在看着她。
目光相触,两人各自含笑避开,谁也不问对方在想什么。
锅里见底的时候,岸边和河中的灯火已不知变换了多少次。
郑娴儿这时才注意到河中的船只渐渐地多了起来,除了像他们这样的乌篷船之外,还有白篷船和一些装饰得很漂亮的小画舫,悠悠地在水上漂着。
回到炉边洗了锅碗回来,看见楼阙已在篾棚里躺了下来,郑娴儿便也跟着进去,躺在了他的身边。
乌篷船真是小啊,两个人身子在棚里,头就露在了外面,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斗。
秋夜的天很高、很远、很冷。
郑娴儿对星星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只管借机往楼阙的怀里蹭。
旁边时常有船只经过,这会儿想干点别的恐怕不合适了,但悄摸摸地吃点儿豆腐还是可以的。
郑娴儿不肯错过任何一丝机会,尤其是想到楼阙明日便要启程赴京,她便恨不得把他榨个干干净净,生怕给他留下一丝偷腥的机会。
远处渐渐地有声音随风飘了过来。
似是人声喧哗热闹,中间还夹杂着丝竹之音,熏人欲醉。
郑娴儿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熏人欲醉”的也许是两岸的桂花香气。郑娴儿是个俗人,旁人都说桂花清雅高洁,郑娴儿却只觉得那香味呛得人嗓子发干,头昏脑涨。
楼阙显然是极喜欢这种意境的。此时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星星,手指在船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似乎在应和着某一处的节拍。
这么说,是真有丝竹声了?
郑娴儿有些疑惑,起身四下张望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喂,你该不是要作诗吧?”郑娴儿忽然觉得有点怕。
没有原因,听见人作诗她就怕。
楼阙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郑娴儿估摸着自己猜错了,忙讪讪地道:“不是最好……”
“如果是呢?”楼阙来了兴致。
郑娴儿立刻拼命摇头:“你要作诗,我就跳河!”
楼阙拍着船沿大笑起来。
郑娴儿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骚客诗人什么的,最可怕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后趔趄,果然是很害怕的样子。
楼阙好笑地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放心吧!骚客诗人跟骚客诗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作诗,跟美人儿在一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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