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了那剑,笑得无知无畏,“我的心很脏,我的命很贱,可我不会用自己的命,换任何人的命,我想换命的人,也不会要。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归柳脸上泪痕已干,闻言愈发握紧了她的手,挤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尧姜也笑,欣慰的,解脱的,也很干净。
她笑如一枝山花烂漫,可仿佛转身间,就要叱咤九天之上。
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女子,把脆弱当成坚强。
慕容衡没有去捡那剑,尧姜笃定骄傲如他,不会弯腰,他一步步走近她,然后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挤出那句话,“你真的不想活了?”
某人临死,还不忘翻个白眼,表示对他智商的鄙视。
大哥,我亲大哥,我有得选吗。
尧姜做了选择,一身轻松,如同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那笑容瞧来,竟有几分满足。这让弘王殿下很是挫败,没有什么,比杀一个想死的人,还想让她恐惧屈服,更愚蠢的了。
他拂袖而去,随她们怎样死。
尧姜终于逮着机会,摸摸归柳的头,仍做回那个疼爱小妹的兄长,她柔声哄她,笑如白莲轻舒,“不要怕,阿云陪你,一眨眼就过去了。”
归柳就掐她腮上的肉,感觉少了很多,手感不好,她生气,转身不理她,想想舍不得,又转过来,很认真很认真地看她,要把她印刻在心上。
她娇声,抖着小鼻子,可怜可爱,“阿云生得俊秀风流,心肠又软,我喜欢死他了。可我第一次见他,觉得他傲慢无礼,我讨厌死他了,我第二次见他,他帮了我,我还是讨厌他,他走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把名字告诉他。”
尧姜搂她在怀里,归柳终于带了哭腔,“我知道他很难过,他笑的时候难过,哭的时候难过,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我想带他回家,我想带他伤透的心,回家。”
归柳说着说着,终于累了,她从尧姜怀里滑了下去,后者大惊失色,跟着跌坐在地,如从危崖坠落,终于泪如泉涌,呼吸急惶。她彻底慌了心神,五脏六腑皆沉,偏偏欲死不能,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就是不知去哪儿捉一根救命稻草。
她低吼,怕吓着了她,然而凄怆到了深处,一颗心被攥成了汁,彻底不中用,已非疼痛二字可以形容。
她唤她,夹杂吞泣,一声声,压抑的,懊悔的,疼惜的,痛恨的,“归柳!归柳!阿柳!阿柳……”
归柳在她怀里渐渐睡去,嘴角一抹黑色的血,讽刺无比,残忍无比,尧姜抱紧她,真正恨毒了自己,她吻她的额头,每一个音都在发抖,“阿柳……我说了…要死一起死。”
归柳只得睁开眼,埋怨她死都不让自己好好死,她抚上她的脸,眷恋的,不舍的,唯独没有责怪,她把自己的手安安稳稳地放在她手心里,而不是像戏里写的那样,死了才凄凉落下,皓腕如雪冰凉。
她费力看她,吐出更多的黑血来,她蹙眉,心想哎呀,不漂亮了,她想起我的时候,就不是朱砂痣了,而是蚊子血啦。
“阿云…我生…也好…死也好……总希望你…活着……你要是死了……谁记得我…谁来想我呀……”
归柳疼得不行,慢慢喘不过气,不自觉掐她的手心,“你说……贵妃死的…时候…桓帝…真的有…叫太…医……”
尧姜说:“何止叫太医,想陪她死啊。”
她听了,似是想要笑,可嘴角只弯到一半便没了力气,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看见慕容云来接她,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身上的痛楚渐渐没了,四周的万物离她远去,她飘飘欲仙,赴一场极乐之约。
她攒了全部的力气,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却只能吐出三个字来,“我好后——”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全然没了,尧姜身子一僵,只觉心也随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口都空荡荡了。
她低头,捋她的发,她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胸膛上,面色如纸一样惨白,嘴角黑紫血迹,触目惊心,可她又睡得如此安详,只有眉头蹙起,证明她后悔过。
阿柳,你后悔什么呢,后悔当初没应了我的求亲,可若你应了,恐怕早死了。
也对,这么多年,你活得不快乐,活得生不如死,你一心一意念着我,我却连一天快乐的日子,都没有给过你。若当年娶了你,至少也能有一段相携恩情,然后生死同归,有何不美。
阿柳,真正应该后悔的,是我啊。若非我贪心不足,若非我执迷不悟,怎会利用你,连累你,到如此地步?
尧姜抱着那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人,道:“阿柳,阿云带你去看流萤,捉蛐蛐,好不好?”
她握着她的手,渐渐在掌心冰凉,无法回暖,只觉天地无光,前尘渺渺,一切枯败。她摇着她的身子,像小孩子一样执拗,要把她摇醒,“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那怒吼渐成呜咽,凄惶绝望,痛苦难言。
尧姜瘪了瘪嘴,又瘪了瘪嘴,终于承认惨败,她号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动山摇,要把身体里的水全部掏干。
水珠一滴滴打落在归柳的脸上,没有独属这个人的冰凉,而是比沸水更滚烫,尧姜紧紧抓牢她的手,和怀里的人一样,失去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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