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退让,不再想劝她设法再要一个孩子,或者从宗亲里寻一个太子,而是道:“这职责重大,也要担得起才是。”
她还是被激怒,“怎么才能担得起,你日日争权就担得起了?你很有城府就担得起了?朕的儿子,心系天下,怎会拘泥于朝局!你这样狭隘的人,实是不配做他的师父!”
他不觉侮|辱,早已承认他们之间天堑之隔,信仰之差,反而去握她冰凉的手,是君臣执手,也是爱侣执手,然而,却是最后一次。
最意味深长的一眼。
我生命中有亘古不化的疑问,说出来,想听听你是不是也有。我们该怎么生存?该如何获取成败?未来会怎样归去?
我们同路几年,无话不谈,心有猜忌,却无疑虑,到了今日,坦诚相见,终于谈崩。
她听见他说:“我心悦一人,她却视我为仇敌。我知此生断无可能,却还心有不甘。我知她甚深,有时却看不懂她。”
尧姜依旧无言,他阖了阖双目,压下唇角微颤,只得继续。
“我自以为做了一件于她有利之事。我亲手为她斩断情丝,杀了她最爱的人,不过只因我嫉恨。”
“我实在容不得她心里有旁人。”
“就连她心里的你也一并赶了。”
他听得这微弱得几不可闻的一句,终是如遭雷击,形容呆滞,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双目就震得通红,继而不住浑身发颤,双手抚上胸口,疼得流下泪来。
她从没有完完整整地承认过,她爱他,即便他几乎确定,却仍患得患失,等她亲口承认,却在诀别之时。
诀别之时。
尧姜牵着阿樘,往回走的时候,就又有些恍惚,仿佛记起许多个日日夜夜里,那人似真似幻的笑意,及那深深笑意之中,隐隐约约的疼惜。
许多个无助时刻,他那只仿佛随时都会抽离的援助之手,却没有一次真正放开过。
重重迷雾之中,他搀扶她起来,容许她片刻的迟疑,当作撒娇而已。
他包容她的怀疑,包容她的猜忌。
在某一刻,她真的认为,牵着那只手,就可以不必惊慌,与他天地徜徉。不管路有多长,去到天涯海角,执手地老天荒,哪怕注定落败。
触及过多次那温和外表下的冰冷,却从不敢忘记冰冷背后,那真实刻骨的温暖怜惜。
除了做武帝的爪牙,他们还做过许多事,附庸风雅,谈古论今,激昂文字,高谈雄辩,他们互引知己,有生之年,要一展雄心抱负,要以江山社稷为己任,内清吏治,外驱蛮夷,还苍生一个升平安逸。
他们论过的诗词,谈过的策论,奏过的曲调,辩过的学派,深深刻在慕容尧姜心中,至今明晰。
她知道他未尝不是在骗她,她知道怀赤子之心的或许只有她一人,可那些激浊扬清的愿景,那些惺惺相惜的分秒,她都感觉到了滚烫的真心。
他说,臣只爱权势,那么她想,为了保住权势,你总得做些实事。她将新政托付于他,没有想过段氏尾大不掉,没有想过后来的防备斗争,她只想成全他或许还有的一点赤子之心。
泛舟湖上,春雨迷蒙,他再也不必骗她,直言过去的自己早已死去,活着的当下,只是一个狭隘的权臣而已。
各有各的活法,她早已学会放任,她不会强迫他,却要放过自己。
他说的,既然不同道,何必强留。
何况,还隔着血海深仇。
尧姜看着沉沉夜幕,微笑,微笑的皮囊下,酸楚滚烫的眼泪磅礴叫嚣,喉头涌上来一股一股酸涩,吞下去,咽下去,往死里摁下去,她继续笑着,腹中眼泪里都是微笑。
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美丽而宏大的,所有开头美丽宏大的故事结尾往往仓促。
起于红尘迷乱,终于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别掉收藏!
阿樘的生父曾是君后,却曾谋逆,他便不再是嫡出,老臣们支持的是礼法,正如当初扶持慕容尧姜,也是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
如她所言,这是愚忠,他们忠于慕容氏的天子,而非忠于她本人。
她愤怒,又无可奈何,只有让阿樘更优秀,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与段辜存,如同当年全甄与她,道不同,一个为天下,一个为自己。
他们隔着血海深仇,注定生死不容。
如果当初他决定跟她私奔,即便无法真正做到,结局也会有所不同。
第67章 、上定情肉
尧姜见到桑琰的那一秒,表情很是稀奇。
想哭不哭,想笑不笑,似惊不惊,似恐不恐。
后者十分好笑,主动奉献爱的抱抱。
尧姜陛下被软玉温香围着,不自觉晕晕乎乎,待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推开一身道袍的某位名女冠。
桑琰好整以暇,某人痴痴呆呆。
桑琰如她所言,开了间容临观,道号玉衡子,常接济百姓,宣扬道法,她携着弟子游遍大梁山河,成了世人皆知的女知观。
尧姜陛下万万没想到,她沽名钓誉如此成功也就罢了,还成了琼亲王口中的心上人,亲自上京求女帝给二人赐婚。
慕容玦自文雍死后,一病不起,沉迷道法,欲习招魂之术,整日疯疯癫癫,不知所言,武帝失望至极,权当没他这个儿子。后来干脆离京,四处求道,成了方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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