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舅父跟他说的是,皇后都是摆设,宠妃才是最爱,没名分更加好,真爱是不会计较太多的,就比如他,还不是女帝的心头好。
太子殿下深以为然。
他觉得舅父的三观,跟他娘的,很合。
他们会幸福的吧。
他再也不会问兄妹为什么还能在一起这种傻问题了,因为他相信,就算是亲兄妹,凭这俩人强悍的三观,在一起也没在怕的……
他自幼就喜爱舅父,不知不觉就忘了他亲爹,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舅父更合适他娘。
一身反骨不能更嚣张啊……
至于太师么,这辈子也别想碰他娘一个手指头。
女帝教他的,用之防之弃之。
段太师一日似不经意问起,陛下身体可好。
太子殿下嗤笑一声,嗓音是不符合年纪的森冷,道与太师何干。
段太师便急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臣识得几位名医,还有几多良药……”
慕容樘摇头,“太师不明白吗,陛下不愿多见太师一面,太师若想陛下康健,便少去刺激她!”
段辜存便只能苦笑,自作孽不可活。
成义十年春,女帝封谢氏一女为和亲公主,欲亲自送亲。
武英殿外跪满了黑压压的朝臣,都是劝陛下莫要涉险的。
太上皇带着太子来劝,“你何必逞匹夫之勇?”
女帝很平静,“朝野上下,都尊我为帝,又有多少人在背后,说我牝鸡司晨。倘若我非嫡出,倘若没有那一旨传位皇太女的诏书,没有人会扶持我。”
她开始苦笑,带上凄厉的不甘,“他们自始至终,效忠都是礼法,都恪守嫡庶尊卑,他们从来没有,效忠过我这个人!”
她指着太子,不顾他拼命忍泪,字字诛|心,“他,被看作罪臣之后,我偏偏要天下人看看,他亲父重开西域,居功至伟,才不是什么罪臣!”
“他们不是说我狠辣无礼嘛,那我就让他们看看我的手段,我慕容尧姜,文可□□,武能定国,不靠这皇太女的身份,也能为一代明君!”
“即便我战死沙场,也能留有余威,也能留下声名,届时那些忠臣良相,就抓不到我的把柄,就废不了我的太子!”
“我要为我儿子,争一个名正言顺,我要为这天下,争一个清明强盛!边关数十万百姓,也是大梁子民,朕不能不管。”
太上皇老泪纵横,“说到底,你本性尚武,不尚谋啊……”
尧姜终于坦白道:“我并不喜欢这鬼蜮谋算,我待得太久了,待得呼吸困难,命都快没了,我想痛痛快快杀一场,痛痛快快将所有的刀兵,对着外敌,而不是在这里,消磨心志,与自己的臣子亲眷,斗智斗勇,遍体鳞伤。”
尧姜没有流泪,“我想去看一看塞外风光,一定比这里要干净得多。”
太子先听明白了,“阿娘想要透透气,那就去透,透完了,早些回来,就算回不来……也不要挂念我,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说:“阿爹一定在等你。”
太上皇却不肯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儿,事必躬亲不可取啊!”
女帝说:“这一战,我抽调了黔州军,我不能不管他们,我要跟我的亲兵一起,为国而战。”
太上皇命人把段太师扔进来,“他毁了你,你就要毁了自己,你要是敢去,我把他碎尸万段!”
女帝眼也未抬,“这与他无关,这是我的心志,不因任何人而改变。”
段太师一身狼籍,边淡定边痛心,“你去罢,这儿我替你看着。”
她冲他笑,无比真诚,“是敌是友都不要紧,我还是那句话,人生难逢知己。”
她说:“你我生死不容,此生就不要再见了。缘深缘浅,路长路短,看见就好。”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结局或悲或喜,并不重要,过程才有分量。
她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掰开他握紧的拳头,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惺,贼。
黎惺为外贼。
他冲她拼命点头,双目红肿,满溢伤心,再也顾不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笑得包容,仿佛忘了这是生死不见的仇敌,然后把他摊开的五指一点点收拢,脸上是小孩子般得意的神气。
“这是秘密,收好。”
他已然说不出话了,她心头悲凉又释然,恍然又回到了覆盆山,仍是满意地笑,仍是不忘作揖,亲切如老友,“走啦。”
段辜存泪流满面,恭敬大拜,送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终是不甘道:“你不与他道别吗?”
她的朗笑久久不散,“我与他,生不离,死不别。”
生生死死,我们都在一起。
女帝出殿,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其中叛臣不知几何,然而还是要欣慰。她登基已然十载,君臣猜忌争斗,一朝冒险,还是有人挽留,有人痛呼,有人哭泣……
她叹,似劝他们,似劝自己,“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诸臣山呼:“臣等不忘陛下恩情!”
她终于流泪,不分戏假情真,“你我君臣,相行十载,诸位愈发腴润,朕高兴又悲哀……你们也是朕的子民,你们过得好朕高兴,可你们过得太好,朕又怀疑,又害怕,怕你们贪赃枉法,蚕食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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