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自寻死路,他应该高兴,即便,这是她的默许。
她受人挑拨,终究不信他了。
尧姜一瞬不瞬地攫住他,生生压下肺腑中的翻涌,满含不舍痴恋,要把他刻进心里,他唇角的血水越溢越多,胸膛的起伏越来越重,可他仿佛丝毫痛楚都感觉不到,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尧姜知道,那是解脱。无数个夜晚,她感觉到他的痛苦,问不得,不敢问,不想问,可这一天,还是来得太快。
“我本以为这一生不会娶妻,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棋子,我娶不起你”,尧姜直勾勾地看他,了然又哀伤,不等她开口,他却又说,“可是,我想娶你。”
尧姜说:“我早就把自己嫁给你了啊。”
他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倔强,终于欣慰,唇角的笑容更加凄艳绝美,动人心魄。
“很快,无数只蛊虫就会从我的七窍里爬出来,咬破我的肌肤,吞噬我的血肉,我的皮囊会慢慢地溃烂、流脓、剥落,形成一具鲜血淋漓的白骨尸骸,蛊虫会继续啮咬白骨,最后连渣都不剩……”
尧姜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浑身颤抖,自欺欺人道:“这样我就看不到了……你一直都很好看,你最好看……你只知道我一直和你作对,你不知道的是,我那样喜欢着你……”
她泣不成声,哭号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你别丢下我!”
颜无药终于满意,碧潭般深幽的眼里,瑶光荡漾,光彩夺目,“你也会怕啊……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战场上冲在前面,连死都不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
他开始拼命咳血,口气凶恶得要吃人——他们之间,永远学不会温情脉脉的道别。
“我恨你,恨你不肯保重身体,作践自己!也恨自己,恨自己不能永远陪着你……”
尧姜闻言却笑了,她抬起头,捋顺他腥臭的发,目中满溢宠溺,绝望得近乎释然,血色残阳,朗月皎皎,“没关系啊……咱们都活不长,我很快去陪你……”
他握着她的手,眷恋沉沉,不舍分离,却终是摇头,“我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人记得我了……”
他泪流满面,委屈又急切,附耳恳求她,“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有了……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一身医术,从没治死过人……你不要让我蒙羞!”
尧姜瞪着眼,满面狼狈,大声威胁他,“你敢……走,我立马找下家!”
颜无药笑着喘了几口气,随即,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吃力抬起手,慢慢蒙住尧姜的眼睛。
“我只想在自己死后,有人记得我……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而不是可怜可悲,生而懦弱,死而狼狈……”
尧姜的眼泪,在他掌下汹涌不止,拼了命的点头。
“那为夫就放心了……最后这死相,你还是别看了”,颜无药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沉声道:“我得……一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才配得上你啊……”
尧姜嗅到一阵熟悉的药草香气,和每夜安神汤的味道一样,她神志渐渐迷蒙,拼命刺大腿想让自己醒来,身上的力气却完全被抽干,终是没有抵过睡意,慢慢晕了过去。
他的声音,宛如飘在云端。
“尧姜,别忘了我……”
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她额头,那种触觉经由肌肤的颤动,一直传递到心间,滚烫滚烫。
“对不起……”那人的声音像是沉在水底,浮起来时,就扭曲变了形,“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句,尾音长长,渐渐弥散。
塞外茫茫,月光银惘,映着他和她,又是清冷,又是凄凉。
尧姜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还觉得很搞笑——“别忘了我”和“对不起”,这都哪跟哪啊!
我立马忘了你,我绝不原谅你,你会爬起来骂我吗?
她很多话还没说,她想说你干嘛给我挡箭,我中了蛊毒你能救我,你中了蛊毒谁来救你?她想说你一向精明的人,怎么连账都不会算?
可她终究说不出口。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愿为另一个人甘愿。
她曾待全甄如是,又怎会不明白,哪怕拼了命,也不愿对方受到丝毫伤害。
不算账,只动情。
她绝望地想,你是最好的神医,而我,只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那个少年并不算出众,他用袖子为她拭泪,眼神柔和,而她伤心委屈到了极处,竟慢慢止了哭声,愣愣地看他,没有对陌生人的防备,仿佛生来如此熟悉。
同病相怜,多么奇异的直觉。
他教她念诗: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她听了竟跑到床榻边探头下去认真地找,他无奈地摇头扶额,嘴角亦是上扬的。
她并不是真正的孩子,只想让他高兴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们注定相逢,无论曾相隔多远。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们注定相别,无论曾相距多近。
人这一生能爱几个人?
她曾视全甄为她的生命,后者并不信她。她的落寞,他很早就看出来,然后摸摸她的头,说你还太小。
她或许很早就喜欢他,却很害怕,害怕敌友之分,害怕大了他一世,在他看来她又太小,他少年老成,待她如兄如父,她配合默契,时而娇纵,时而吃瘪,渐渐竟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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