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怎样,一切终究都已无可挽回。
世间从来,情字最苦,欲字最毒。
只是她从未想过,她对他的爱,早已深过一切欲|望渴求。
她怪不了任何人,她内心深处,也是想斩草除根的,段太师杀人,她诛|心,谁又料想,到头来诛的是自己的心。
黎显不知如何相劝,最终只得道:“你若真心愧疚,还是要保下他的血脉,莫让他九泉之下难以瞑目……何况他并非真的去了……”
尧姜不知听没听进去,黎显等了很久,久到她一根头发丝都没动,才看见她捂住了肚子,脸上似庆幸似欣慰,终于缓缓点头,坚韧而凄楚。
黎显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又觉不妥,改为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而怜惜,再无一丝私欲占有。
试问天下,有谁能为了信任不再而甘愿赴死?那人爱得纯粹深沉,爱得疯狂彻底,他输得心服口服。
黎都统日日陪着女帝,监督她吃药用膳,直到她怀胎三月,胎象稳固,才有些不舍道,西北没仗可打了,你封我做君后吧,这孩子也得有个父亲。
黎显满目诚恳,说他替我照顾好阿樘,这是我欠他的,应该还回来。
女帝前几日强打精神上朝,大封了功臣,自然包括他,她说:“西域动荡叛乱已有百年,将军一战而定,打通了西域和中原之间的通路。此功,此德,必将名垂千史。朕,要重重地赏你。”
她赏了他不少西域珍宝,还有西域美人……
黎都统觉得,是时候告诉她,如今这君后非他莫属,可她断然否决,即便出于私心,依然冠冕堂皇,“朝臣忌惮你外族血统,能接受太子,却始终防备你,怕你步上黎惺后尘。”
黎显握着她的手,始终不肯松开,低头许久,抬眼已有伤痕,“你还是要赶我走?”
尧姜叹气,黎惺本为外族之事,活着的知情者绝不会外泄,可到底存了心结,黎显若再赖在后宫里,惹人侧目,恐怕就保不住兵权了。
她字句在理,只道为了阿樘,你也要暂避锋芒,把西北残局收拾好,待阿樘登基,便再也无须委屈求全。
黎显抓住关键,“阿樘登基?你让他独当一面,就是为了让他早日登基,那你呢?你不做皇帝了?”
尧姜终是没有告诉他,她活不了多久了,她只是苦笑,豁达而绝望,“我早就不想干啦!这皇帝有什么好,连我心爱之人都保不住……”
他凝住她脸上久久不能释然的凄苦,终究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每次受伤,无药都紧张得要命,我听闻你头疾严重,可是因为这个,想退下来了?”
尧姜颔首,看见他松一口气,知道他必定觉得自己承认病重,大概就不那么病重。
她想起有那么个人,她每次干脆承认,使出疑兵之计,都能被他识破,她自以为高明,他只觉她无耻。
世人倾向于相信,口是心非,皮骨相违,她用真话掩护真话,意图教人觉着虚假。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面前,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他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她早已不懂如何在他面前撒谎了。
天底下唯一一个她能说真话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黎显终究还是没扛过朝臣施压,回了西北打理残局,经营西域通商之务,这回尧姜倒是记得送他,他受宠若惊,隐隐觉得不对,当场闹起小孩子脾气,就不肯走了。
尧姜叹气,道我代他来送你,你还不乐意了,你回西北,记得替我打探他的下落。
尧姜握紧了袖中那人的玉笛,咬牙切齿,疯狂孤戾,又慢慢悲凉绝望,“我总觉得他没死……不然为什么尸首都没留给我……”
黎显知道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劝她往开处想之余,便佯装愤恨道:“他要是没死,天涯海角我也把他抓出来,让他害你这么伤心!”
尧姜就僵硬地笑,黎显回眸望她,只觉那笑寒意刻骨,此生难忘。
女帝开始显怀,而孩子他爹成了秘密,她抓着后宫几个夫侍,想把好处塞给他们,孰料他们都抖着小身子道,指挥使在天之灵会来找臣哒!陛下不知道他多可怕!
尧姜哑然失笑,原来这么多年,她不宠夫侍,后宫风平浪静,世家毫无怨言,都是他的功劳啊。
女帝复朝,却只说了几句话,“朕怀有龙嗣,是指挥使的,他救驾而亡,朕要追封他为君后,与他冥婚。朕知道你们当中定有人会反对,但朕此刻也想表明一下态度,反对无效,太常寺少卿立即去择黄道吉日。”
陈总管不知是喜是悲,她终于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可他再也看不到了啊。
朝臣们反对了好一阵,直到太上皇出来劝,不过寥寥数语,就教那场荒唐的冥婚,操办得空前绝后,大喜大悲。
尧姜一人饮下两杯合卺酒,一人坐在承因宫的喜床上,一人嫁衣如火,红妆艳|色。
承因宫,是她取的名字,只因他们一段缘劫,不过是承了因果,断了对错,爱恨情仇,终成水流。
尧姜其实听见了,她与黎显洞房的那个晚上,彻夜凄凉的笛声。而在她与他洞房之时,却不再响起。
女帝持着一幅牡丹绣图,怔怔出神。
这是全甄给她绣的,红盖头。
她在付府寻着一口雕龙绘凤的檀木箱,里面全是她的嫁妆,龙凤碗筷,钗环佩饰,金玉双镯,凤冠霞帔,嫁衣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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