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的深目,冻结着险些融化滴落的似水柔情,偏执交织绝望,如舍半颗心肠。
耳边温热呼吸带来的些许异样,终是湮没在他口不对心的嘲讽之中,薄唇许下凉薄的绝情话语,再也惹不起半分旖旎揣测。
黎同知以尹师爷为饵,于刺史府捉着了刺客,遂将数十日来明察暗访的罪证整理成册上报。圣旨一经下达,黔州府涉案的大小官员尽数伏法。
遭了二轮罪的尹师爷伤筋动骨、悔不当初,伏在床塌上怨声载道:“骗子!都是骗子!一帮骗子!”
说好的论功行赏、高官厚禄呢!
黎同知向来公正,倒也没忘为其请赏,梁帝未作他想,直接允了黎同知调尹师爷往刑部作个刑部司主事之请。得知升官消息的尹况立时觉着伤也不疼了,病也全好了,整日缠着处理后事的黎同知赴京就职,立志抱定大腿不放。
付小姐上达天听的文书评价黎显亦是十分中肯:锦衣卫同知黎显,为人急公好义,不徇私情,行事不拘小节,颇有章法。
均田一案,以黔州府上下官员换血为代价,就此告破。
监田税所得的大部分贿赂银两,皆已查清收缴,而数年来黔州府巧取豪夺的记在百姓名下的数十万石粮食,却随着黔州刺史顾雩的畏罪自杀,而不知去向。
完美主义如黎同知,特意请旨逗留一月,只为查清黔州府贪墨的粮食所在。
付小姐领了个监察协助之职,实则除了夜间练练兵,白日无非是炒炒菜、赏赏花,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至于日日来叨扰的黎同知,自有同样急公好义的付夫人去应付。
付总兵居安思危,想要主动出击,可付小姐风雨不动安如山,就是个无为而治的姿态。
终是没忍住:“七七啊,咱们是不是得跟段辜存通通气啊。”
“什么叫奇货可居,什么叫上赶着没人要,这您比我清楚啊。”
“就说我娘死了那么多年的老情人……”
付总兵赶在付小姐说出更多伤自尊的话前捂住了双耳,总算是止住了她那张利嘴,却没逃过她戳人心境的结案陈词。
“做人呢,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
“……”
为父的尊严在哪里QAQ。
赖在乡间不肯走的好处在于,付小姐十四岁的生辰宴上,再无舞文斗墨的青年才俊。只是开了十数桌酒席,邀上邻里乡亲,虽是犹蒙着面纱,到底得了个厨艺颇好的美名。
当日恰逢秋社祭祀土神,白日宴请完乡民,夜间自是入乡随俗,付小姐头戴木芙蓉结成的花环,不时辨认着每人头上的各式鲜花,倒也得趣。
临时搭起的一个戏台上,少男少女喝得微醺,跟着箫鼓节拍,你追我赶斗起舞来,时而争奇斗艳、各显神通,时而耳鬓厮磨、秋波暗送。稻草垛上窝着看热闹的小儿,不时盯着仅有的几个秋千,摩拳擦掌想同大人们一较高下。
戏台旁摆满兜售牡蛎、青蟹、桂花酒、馄饨面等小食的摊位。总兵夫人贪心不足,各式各样都要一尝。
付小姐虽是不满她爹硬带上一个黎显,见到全甄被麻婆豆腐辣得眼泪汪汪,心情再不好也终是笑得前仰后合,浑然不顾她娘递来要她保持大家风范的警告眼色。
若不是顾及她容貌太打眼,全甄势必也要逼她尝尝被辣得整个舌头都得伸出来透气的难受滋味儿。
歌舞之后则是一番新花样。乡民们搭唱双簧,结尾留个有奖竞猜的环节,猜对的相赠土产,猜错的自罚银两。
压轴时一对老夫妇的谜题难住了众人。
“老头子今岁有一甲。”
“老婆子今宵五十八。”
“青梅竹马相识起,算到如今五十载。”
“少年时节成夫妻,我正十八好芳华。”
“敢问一众好看客,恩爱年数有几何?”
众人叽叽喳喳笑成一团,指着满头鲜花的一对老不休议论纷纷,没想到他们竟能将男女之情宣之于口,问出这等私密来。
有人就答了,应当是一辈子的恩爱,根本数不清多少年,还有人说是生生世世的天定姻缘,可惜这些调侃之语并不能教老夫妇满意。等到有人根据他们相识岁月、结缡之期来推算,老夫妇却仍笑笑表示不对。
蒙着面纱的女子若有所思,瞧着老夫妇的眼中笑意温柔,不幸被人点中答题。
老妪只见那一双露着的妙目流转欢喜,便不由指了人出列,想来不会看错。
“这位姑娘,可愿一答?”
付小姐往前行了几步,笑意凌驾于面纱之上。
“老伯的岁数加上婆婆的岁数,便是你们恩爱的年数。”
老妪双手叉腰,与老翁对视一眼,皆是笑得前仰后合,就当众人以为答错之时,老翁亲自将一笼的鸡兔提上,捋捋白须欲再考这女娃一番。
“可能说出因由?”
付小姐想了想,嗓音便藏了一丝苦涩,却更逸出一缕慰然。慕容云没有白死,好歹他们这辈子,也是一生一世了。
“大抵自相遇之时算起,此前抛掷光阴皆非虚晃,此后年年月月,恩爱成双。”
老妪击掌赞叹之余,不免好奇:“我看你年纪还小,怎就懂得这么多?”
“谁教我爹娘,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恩爱夫妻。”
直把人群中相依相偎的总兵夫妇感动得泪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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