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放肆,放肆!”
强作镇定的北祁终于拍案而起,看着底下的数十具尸首若说恼怒,只怕更是绝望至极。一个踉跄,胸中气血上涌,几步后退,竟然狠狠的向后跌去。此刻,暄景郅的方子、北豫下的重药,便一齐派上了用场,北祁倒在地上,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再无力起身。
北豫只悠悠的踱步至北祁面前,随手用手中折扇挑起北祁的下巴,对上北祁的双眼,带着三分冷厉的笑意,幽幽开口:
“可还好看?当年江氏一族被诛杀之后流出的血,也是这般红的鲜艳呢……哦,对了,当年的血比这个好看,当年还有你的妻子,江瓷的血活在里面,有亲人的血,自然是更加漂亮,当年父皇让儿臣亲眼所见的场景,儿臣总要让您亲眼重见才是…..”
话音刚落,北豫一个眼风扫过沈逸,后者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副官出去。
在看到沈逸的一刹那,北祁便知,北煜只怕情况不妙,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的就是沈逸。
这个自己亲手栽培提拔上来的上将军,竟会临阵倒戈。脑中的激愤愈积愈烈,北煜,是他花了十几年心血培育的人,是他浇灌了所有心力去培养的太子人选,今日,只怕亦难逃一死......
不,他即便是拼尽全力,都要保北煜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信,只要北煜活着,总有一天会拿回自己给他留下的江山......
转圜间,殿外的二人已被押解进殿,对着殿外刺眼的强光看清来人,北祁的心顷刻间沉到了谷底,狠狠攥紧拳头,转眼定定的望向北豫:
“你到底想怎么样,朕给你,朕马上便写诏书,你放了小煜……”
北豫眯着眼对着北祁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边的笑意更甚:“父皇啊,可怜你一世为君,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要你的诏书还有何意义么?不过,你既说了,便成全于你,来人,笔墨伺候。”
北祁只阴阴冷笑:“你真不愧是朕的儿子,朕这道诏书到底有无意义,你我心知肚明,这把龙椅,没有朕的诏书,你焉能坐稳?”
北豫眯眼瞧了一眼北祁,眸中冷意更甚,站起身,示意沈逸将纸笔交给北祁。
诚然,北祁说的就是事实,即便事已至此,自己逼宫至紫宸殿,但若是没有立储诏书,朝中心怀不轨之人便可能以拨乱反正之名而反。大周如今并非没有内忧外患,到时一发不可收拾,后果,不是他北豫可以承担的,所以,如此这般,北祁的这道亲笔诏书还真是十分重要。
事到如今,北祁反而压下心上激怒情绪,虽依旧倒在地上,但到底是撑着坐直了身子。做了几十年的上位之人,其气势到底不容小觑,眼含了几分讥讽看着沈逸递过的纸笔,意味深然的恻恻一笑:
“沈将军,你当真叫朕刮目相看,兔死狗烹,你好自为之。”
沈逸面无表情的将纸笔放在北祁面前的地上,随后退下,对北祁的言语充耳不闻,狡兔死走狗烹么?他不怕,他此身、此命,从没有属于过自己,也许,这便是宿命,没得选。无谓其他,即便是刀山火海,只要是主子所托,他沈逸,绝没有二话。
北祁转眼看着北豫,眸光渐深,不轻不重的道出口:“只要你保小煜一世无虞,朕这道诏书便可让你稳坐皇位,没有阻碍......否则,哼,你休想安稳坐上龙椅!”
小煜!又是小煜,父皇啊,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何从来都不看我一眼,自从那年北煜出生,你可曾记得我才是你的长子啊,我才是啊......
本平静的眸子陡然闪过冰冷的杀意,却也到底在他人发觉以前快速隐下,他北豫,从不受人威胁,从不。
有了这道诏书的确名正言顺,可若真是没有,他必是早有打算,先前暄景郅罚他跪地拾棋,十成的把握自是已有破釜沉舟的打算,有暄景郅在,他不怕。
但是,之前在看到北煜哀哀哭泣唤“皇兄”之时,仿佛是内心最柔软的一根弦被人拨动,他无法否认心中被撩拨起的悸动,脑中如走马灯一般过往的,是九岁之前在宫中的手足情深,是二人幼年无知时的真心相待......五弟,他究竟,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一切,都是北祁的错!
此时此刻,不是北祁带着威胁的交换,而是,一番心理的角逐,究竟是感情占了上方,他,不想杀他......
北豫双手负在身后,虽袖中攥的拳已是紧了又紧,虽心上已经划过千万念头。但是,面上,依旧是冰冷的看不出丝毫波澜的样子。定定的望住北祁,目光如刀,直刺的北祁本就不太笃定的心头越发不安,方才收回眼神。
忽而便勾唇一笑,瞥了眼跪在一旁的北煜母子后,漆黑的眼底深处,到底是划过了一丝情绪。缓缓走至桌案后,提笔在帛书上落了痕迹,平静的没有任何异常,可只有北豫自己知道,提笔的手是怎样的颤抖......
一面勾写字迹,一面狠狠定着心神,他不知道这一纸凭证,究竟定的是北祁的心,还是为了捆住暄景郅......或者说,是自己的手。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从袖中取出私印,染了朱砂落在帛书的末尾。
北祁再不言语,只趴伏在地写着作为北豫等价交换的——遗诏。
林妍诗母子被捆着身子塞了嘴,跪在众多尸首中的血泊之间,北煜哀哀的哭着,北豫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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