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还在为当初何言青的事略略愧疚。
关牧看上去个xing温文,很少咄咄bī人,也很会照顾女孩子,偶尔还会有些兴之所致的小小顽皮。他偶尔会跟我说起当年,在家人安排下,他飞去美国念大学,原先念的商科,后来发现对法律更感兴趣,遂转去学法律,一路下来,也算一帆风顺。只是,他那个留在国内的美丽初恋女友,却由于时间空间的隔阻,跟他渐行渐远,直至最后完全断了音讯,和平分手。
最终他笑笑:“十几岁的时候,总觉得最美好的东西永远在前面等着你去争取,所以没有耐xing留在原地,可是时间一长你就会明白,上天给了你一些,注定会从你手中夺走另外一些。”他坐在夜风中的街边椅子上,淡淡地,“所以说,这个世上,没有永恒。”
我默然。
是,这世上,没有永恒,唯有怀念。
他看着我,突然间就笑了:“桑筱,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我有些意外。”我也笑了一下:“为什么?”他若有所思地:“原先我以为会看见另一个俞小姐,jīng明qiánggān语速飞快思维敏捷,全身上下的名牌,jīng致得无懈可击,可是,你不是。” 他浅浅一笑,朝我眨眨眼,“我很高兴你不是。”他一本正经地,“否则我有一种永远陷入工作中的恐惧。”
我笑笑。
我发现关牧实在是一个聪明非凡的人。
不经意中,我们继续下一个话题,再下一个。自始至终,我们对视微笑,但是,从未开怀大笑。
其实,我跟关牧都十分清楚,我们已经过了那种年少轻狂的青涩时光,也完全不复跌一跤爬起来拍拍尘土就走的潇洒。所以或许,暂时安全停驻在这个恋人未满的朋友状态,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明天,是个十分遥远的字眼。
圣诞夜,乔楦跟关牧都邀我吃饭,我们三个孤家寡人索xing凑在一起,浩浩dàngdàng去吃一顿名副其实的圣诞大餐。正当乔楦跟我持着刀叉一场混战抢吃鹅肝的时候,我听到关牧扬起手叫了一声:“斐陌。”
我下意识抬头。
不远处,一男一女面对我们方向站着,男的贵气bī人丰神俊逸,女的风姿嫣然巧笑倩兮。是龙斐陌,和当初在泰国餐馆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关牧站了起来,朝着走过来的龙斐陌就是轻轻一拳:“刚才看着过去的时候就像你,怎么,今天还忙公事?”龙斐陌唇角微弯:“客户就是上帝。”他也回关牧一拳,“哪像老同学你这么逍遥自在。”他将身旁的女伴介绍给我们:“我的特助,秦衫。”
秦衫落落大方地对我们点头。我礼貌回应,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当初在俞家,桑瞳不在的时候,我听伯母跟父亲他们说过几次,从美国带回来的,龙斐陌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年轻貌美,聪明能gān。那么多闲言碎语中,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的一句话:“你想想,谁能比得过我们家桑瞳!”
但奇怪的是,向来哈俊男美女哈得要死的乔楦居然恍若不见埋头猛吃,如果不是我轻轻踢她一脚,头都快埋到盘子里去了。
关牧指了指我:“斐陌,给你介绍一下,俞……”此刻的龙斐陌已经坐下,截断他的话:“不必,我跟斐阁认识俞小姐,恐怕比你要早……得多,”他看着我,闲闲地,“俞小姐,你说是不是?”
我低头,勉qiáng一笑,手中刀叉恨不能直飞过去。
关牧似有所悟,想来他也知道,俞家大小姐最近似乎跟龙先生走得颇近。他再指向埋着头的乔楦:“这位是……”
“这位大概也不用介绍,俞小姐的好朋友,明月报社的记者,”龙斐陌不动声色地先是暼了我一眼,再看看乔楦,“乔小姐,过两天,你把上次采访后的整理稿给我秘书过一下目就可以了。”
乔楦略带尴尬地点头:“谢谢龙先生。”接着,直冲我心虚地笑。
我狠狠瞪她,死丫头,居然打着我的旗号,跟我玩阳奉yīn违那一套!
龙斐陌又开口了:“据说关大律师业务繁忙,一向是以小时计费的,怎么这么有闲心出来享受?”他暼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还是约会?”
关牧看了我一眼:“怎么,我这个鳏寡孤独的单身汉就不能佳人有约吗?” 他半开玩笑地朝龙斐陌举了举杯,“谁有你龙总裁那么好的福气……”两个人就此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调侃起来,看得出来彼此jiāoqíng不错。
我无甚兴趣,转过脸来看向坐在我身旁一直含着笑的秦衫。不得不承认,龙斐陌身边的女孩子纵使称不上绝色,也绝对可算上等姿色。眼前的这个秦衫,脱了外面穿的大衣后,紫色V领羊绒衫,紫色及膝裙,耳上缀着小小的紫色镶钻耳钉,更衬得肤白胜雪,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灵秀,眼波流转处,宛如一支半开的紫色睡莲。
不比桑瞳逊色。
乔楦早就跟她聊得热火朝天了。就只听到她唧唧呱呱地:“那次龙斐阁过生日,我见过你的。”秦衫言谈举止很得体地:“哦,斐陌让我过去帮帮忙。”乔楦冲口而出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啊,你们很熟?”秦衫浅浅一笑,笑出两个淡淡的梨涡:“是啊,我跟斐陌还有斐阁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有十多年了。”
接着,她转过脸来,朝我点点头:“斐阁有阵子经常跟我提起你,”她一边回想一边莞尔,“他说,你是一个很负责,又很有……个xing的老师。”
个xing?这小子还真会口下留qíng,我想他真正的意思应该是霸道凶巴巴又不会通融吧。嘿嘿,我在心底不怀好意地笑,若不是我隔三岔五跟他秀几招四川变脸绝技,压下大叠大叠的作业吼着他赶紧jiāo赶紧jiāo,他后来怎么会进步那么快,前几天还给我发简讯说已经找了间大学开始跟班试读了呢。
我不做老师,还真有点làng费天赋。
正闲聊间,我看到关牧跟龙斐陌碰杯,随即提议道:“斐陌,回国这么长时间了,难得遇到,一会儿找个地方喝两杯如何?”龙斐陌颔首:“悉听尊便。”他暼了我跟乔楦一眼,“不过……”
关牧慡朗地笑:“护花使者的重大使命自然不敢忘,我先送两位女士回去,回头我们再聚,怎么样?”
众人都笑了。
就在我跟乔楦站起来,要跟随关牧一同出去的同时,龙斐陌唤他:“关牧。”他姿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含笑看着我们,不经意般抚了抚唇,“当心,花是有刺的。”
坐上了车,我开始后悔。
有刺?我心中哼了一声。我倒是极端懊恼当初没有备把锋利的峨嵋钢刺,一举歼灭这个可恶的登徒子。
而且,居然还那么肆无忌惮!
回到了家,乔楦刚脱下了鞋,就抄起客厅里的餐巾纸盒,冲进房看韩剧去了。她把房门关得死死的,应该还是有点怕我跟她算帐。
我摇了摇头,到厨房泡了一壶酽酽的普洱茶,在客厅的沙发上窝了下来。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纷纷扬扬的,映在昏huáng的街灯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里我最喜欢的句子。
记得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跟我一样喜欢。
我一直看着窗外。
记得,是件奢侈的事。
我随手打开CD,一个极具震撼力又不失柔qíng的声音响起: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
到绝路都要爱
不极度làng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
这是乔楦最喜欢的歌之一,每天都要放它一两遍。我按下反复播放键,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点冷,我睁开眼,关了CD,几乎是同时,手机提示有短信。
我拿起来一看,是关牧的,一贯有礼貌的口吻,但却不无试探:
“桑筱,冒昧问一句,你跟斐陌很熟吗?”
我愣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覆:“不熟,见过几次面而已。”
手机寂然无声了很长时间,直到十分钟之后,正当我准备起身去洗漱的时候,“嘀嘀”声才又响起。还是关牧,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桑筱,不要试图低估一个律师的智商和直觉。”
旁边还挂了一串笑脸符号。
我蹙眉,说什么呢,难得他这么风趣兼八卦,别是喝高了吧。于是,我按键:“岂敢。”
两分钟之后:“你知道龙斐陌一直以来的外号叫什么吗?”
才过了两三秒钟,嘀嘀声又一次响起:“Hunter。”
这一次,我没有回覆。
第6章
乔楦说得对,从事媒体行业,无论报社也好,杂志社也好,就算是电视台,没一个不是拿女人当男人,拿男人当牲口使唤。
再加上我们杂志社的老总是只刚爬上岸的大海guī,从米国学回来一套新鲜出炉的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先进经验,搞得我们脑子里要时时刻刻上紧发条,就怕一不留神让他破费请喝咖啡。更令人发指的是,他老人家三十六岁了,仍是huáng金单身汉一名,没有家庭的羁绊,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保持神采奕奕。
所以一日,当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突然想起还有一份明天要jiāo的急件落在了办公室里,立刻跳下公车,回转社里去取。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更何况,尽管要求严苛,老总给出的俸禄还是十分诱人的。
冲出电梯,正要跨进办公室,就听到里面有隐隐的说话声。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门突然打开了,老总脸色yīn郁地走了出来。
我连忙低头,闪避到一旁。他没有注意到我,径自向电梯方向走去。
我朝里看去,我看到一个背影,伏在桌上,隐隐在抖动着。
是huáng姐。
我站在门口,又是一阵踌躇,正在此时,我听到细细的,痛楚难当的呻吟声。我跑了进去:“怎么了,你没事吧?”
huáng姐用手捂住腹部,抬头一看是我,有点诧异:“怎么是你?”她的眼里还是有薄薄的泪痕,说话也有气无力。
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常,指了指自己的办公桌:“落了份资料在这儿,回来拿。”“哦。”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手还是紧紧顶住腹部。我下意识开口:“你是不是胃痛?”她闭上眼,“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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