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时候,邓舜宜为什么会为了他率百官跪谏呢。顾仲濂有些想不明白。
“小侯爷……小侯爷怎么回来了。”
“长公主写了一封信给,命我带下江南交给小侯爷,至于那封信的内容,我不知道,我将信交给小侯爷过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帝京来了。”
顾仲濂心疼一阵愧痛。
顾有悔不知那封信写的是什么,他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忍不住心中赞许,比起许太后,她的这个女儿更聪慧更灵透,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这将是多要耀眼的帝王心术啊。
“殿下救了您的性命,有悔定用性命相报,父亲,您一定的活着,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您,这几日她一直跪在佛像前,滴水未尽。”
“顾有悔,把刀递给我。”
“父亲,你做什么?”
顾仲濂用手掌撑着地,艰难地将上半身撑起来,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痛彻全身。
“递给我!”
他见顾有悔跪着没有动,便伸出手去要去拿,一个挤压,腿上肿处得血包子一下破烈开来,乌红色的血水沿着他的大腿淌下来。顾有悔忙站起身,将刀子拿过来,捧到他面前。
“父亲,我还是去叫狱医过来吧。”
“不用。有悔。你去把灯举过来。”
“父亲……”
“快啊!”
那一夜。顾仲濂用一张白帕堵住自己的嘴,手握银刀,一片一片将伤处的腐肉剜了下来,他的儿子立在他身后替他举着灯,剜肉的手一下都没有抖,而举灯的人则浑身战栗不止。
人究竟为什么而活。这已经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事了。
也许他放不下家中的妻子,也放不下从前那朵青梅之后的女人,放不下少子,放不下多年的功民,放不下帝京这座繁荣富足的城池,放不下的大齐柔情万种的江山。
总之,他逼着自己活了下来。
他的生看似与刑牢之外,那一对年轻的男女无关,却冥冥之中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对望与重新理解的契机。
夜幕深垂。
御门跪谏的第三个夜晚,王正来在邓舜宜身后呕血而亡,数人昏厥不醒。宋简一个人靠着宫墙独自立着,听着门外胡乱的呼声和夜里凌乱的风声。
那夜有月。混沌地映入他的眼中。
白水河岸,也有人与他一道抬头。
月光清明,终得此日,他透过那一抹清光,将她那颗玲珑而bei\\\\\\\'ming心,明明白白看入眼中。
第69章 起落(上部结束)
王正来死后的第二日。许太后立在正云门外, 与众臣一道遥遥地望着文华殿的殿顶。她与邓舜宜等人同候了一宿。
此时红色朝云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 映照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长玉石阶上下来两个人,一个身着青色的内监宫服奔于前, 一个身着缟素,静静地行在火烧云前。
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去,只见跑在前面的人是黄洞庭。
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悲喜皆有。脚步十分急促, 甚至在最后一级石阶上绊倒,牙齿磕出了血他也顾不上,死死护住手中捧着的那道圣旨, 挣扎着站起身来。
“娘娘……大人们,万岁爷下旨意了……”
邓舜宜的肩膀猛地松下来,第四个白日了,他实在跪不住。膝盖稍一挪动, 就如同剜肉挖骨。在他身后的其他人都伸长了脖颈,朝着黄洞庭渐近的身影望去,试图从逐渐清晰的表情中读出那道圣旨上的内容。
许太后仰起头来, 天上滚烫的云影映在她精致的面容之上,正红色的凤纹底牡丹绣的广袖上翻滚过辉煌的晨光。喉咙里同时滚过一股带着血腥之味的甜腻。
“娘娘, 万岁爷下旨了,顾大人……获赦了!”
百官们并着守在正云门外的百姓们都怔了一时, 继而所有绷紧的神经都猛垮塌下来,撑不住的内阁老臣们伏地叩首,而后便再也直不起身来, 他们索性也不再直身,任凭额头贴在石石砖上的尘埃上,有人眼泪失去桎梏,在灰白色的地面上烫出一块一块的黑斑来。
许太后忍下的眼眶中的泪,向黄洞庭的身后看去。
只见那个满身缟素的年轻人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是乱臣贼子,也是女儿一生的羁绊。
那人走到她面前的,浅浅弯腰向她拱手行礼。这一切,对于许太后而言有些恍惚,眼前的场景倒流回纪将大婚之后回宫的那一日。许太后在慈寿宫中看着宋简与纪姜一道行来。
纪姜穿着水红色的穿花牡丹裙,垂眸羞涩的行在宋简身后。
她的手被少年人握在手中,初为人妇,面色红润的,目光温柔。
宋简握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到许太后身前,二人一齐下拜,在那个时候,那时宋简的眉目和如今何其相似,只是一番天地变换,许太后再也端不起腰身,对他说出那句:“驸马请起。”
“宋简贺喜太后娘娘。”
他平静地吐出这一句话,好似不曾经历过两年多以前的那场浩劫。
许太后抿了干涸的嘴唇,轻道,“起来。”
宋简应言直身。素色的袍衫被晨间风鼓起,凌乱地扬起。他绕过许太后走到百官面前,风寒凉,人心晦涩难懂,跪着的人和站在着的人彼此猜心,似乎都再找一个共存的可能。但宋简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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