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与安来说。焚村到也南京必要走的一条路。但涂乡离南京城近,的又是河水相连。一旦疫症控制不住,城门口这一群逃荒的百姓完蛋不说,整个南京城都在劫难逃。但是,整个涂乡少说又千百来人,如今既已封村,就算要焚村,也不该这么急。他是个儒将,不是寒铁心。加上自己就是涂乡人,自个的老母亲和老父亲还都在涂乡住着,如今生死未卜。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若是没有死,他这一把火下去,恐怕就要遭天打五雷轰了。
他想拖一拖的,看看事能不能出现转机。然而,他犹豫,但政令不容他犹豫。政令下来,赫然盖着的是一方鲜红的玉玺。
这突然冒出来的流控到像是给了他一口喘气儿的机会。且让他吃惊的是,东厂和锦衣卫之中,竟然也出了一个支持他不要轻易开关出城,而要着重加固城防的人。这个叫唐幸的少监,将拿道焚村的旨意掐藏了下来,没有摆到他的案头,又替他挡住了东厂那一堆掣肘的人。周与安才算腾出一只手。得以在城墙上焚几枝香,拜一拜老天爷。
然而,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这个唐幸冒死行此遭是为了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把火什么时候会点燃。
涂乡之中,没有染病的人们也都知道了焚村的消息。个个都惊慌失措。
茅屋中每一日都有人死去,顾仲濂带着青娘在田间点起烧埋的火,一阵一阵皮肉经火的焦糊味令人作呕。田中青苗被烧出了一个一个焦黑色的坑。
药材极度匮乏,林舒由焦头烂额。
宋简已病得时常意识不清,大部分时间在昏睡,手臂上的溃烂之处触目惊心。这日夜里,他将将帮着青娘等人将一个一因试药而亡的病人抬出茅屋。正在火堆边净手。
眼前的火焰噼啪一阵烈响。
风里散来一丝淡淡的女香,接着一个人影从他面前行过。
林舒由伸手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
“不要进去。”
他不需要猜,也知道抓住的人是谁。
谁知那人也没有挣扎。“我不会进去,我只是想过来看一眼。林先生,你松手吧,宋简由托付于我,我此时,不会这么不知分寸。”
林舒由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纪姜望着眼前的火堆,那夜里有轻柔的月光,远处的田埂上还燃着未烧尽火,一行黑色的烟雾腾向月光,阴冷而狰狞。
“他还好吗?”
若是换成别的女人,林舒由或许还要拿捏口吻。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纪姜。她静静地望着火堆,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目光却仍是平宁的。
于是,林舒由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拼命地再撑着,但是,我的药方中还差几味药,要等顾有悔……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我甚至不太确定,他撑布撑得过今夜。”
“你要信他,他一定等得到。”
林舒由叹了一口气,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眼前的火堆。
人的肉身是很孱弱。不管是归于烈火,还是归于黄土,都会随之化掉。就算是宋简这样的人,一生历经惊涛骇浪,百折不挠,最后,也抵布过这一堆烈焰啊。
“殿下,太晚了,您还是去歇歇吧。”
她摇了摇头,却抬脚往那茅屋走去。
“殿下!”
“你放心,我不会进去,我就在这里外面靠一会儿。”
林舒由一时失语。暗淡的天幕上,只有月光透亮,利落地撒入涂村外无边的树海之中。人虽然在接连死望。鸟兽草木却在洪灾过后,拼命地生息,万事万物求生的气势迎面扑向他们面前的那团火堆。冥冥之中,似有神明注解一般,火焰腾窜起老高。
林舒由不由心惊。这或许,不是焚骨的火。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不远处的墙后去了。
纪姜靠着土墙慢慢地蹲下来。
墙面并布凉,恰和着她的体温。她索性以手撑地,撑开一双腿坐了下来。
月色清明。她仰起绀色的一双眼,望向晴空。
“下场”真是一个带着可惧预言性的词,尤其是从他那样一个智极的人口中说出来,纪姜将头靠在墙壁上,回想着那一日在宋家坟园中的,他对她说话的神情。
她不想辜负他的信任,因此。她早已经流不出泪了,只剩下炙热的胸口,堵着一块久烧不灭的炭。
“纪姜……”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纪姜背脊一颤。
浑身如同被数千条看不见的丝绳陡然缠紧,她蜷缩起一双腿,不断地吞咽唾沫去忍住喉咙里地啜泣之声。继而蜷缩起双腿,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你哭了吗……纪姜。”
“没有……我没有哭。”
墙后人咳了一声:“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你根本就看不见我。你……你怎么知道我在。”
“你啊……你身上很香。”
“你在说什么的,病得都要没命了,还敢胡说……”
墙后的那个声音虚弱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少会胡言乱语。我胡说,是不想你难过,以前吧……我总想你原谅我,总想着,我们还能在一起。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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