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下都笑你懦弱,难道你就不曾委屈。”清尘看着面前清瘦的人,他的眼睛一如小时候般,清澈而倔强。人人都道他懦弱,却不知他其实也有着抱负,只是这抱负若需要付上其他人的命运为代价,那他情愿沉默敛起,不去施展。
子月静默了片刻,忽而释然道:“天下人都道你已经死了,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说得好,你何时有参透禅机的天赋了?”
他们又碰一杯,一饮而尽。玉竹在旁边担忧得脸色难看,子月看在眼中却但笑不语。
“对了,我要托付你一件事,”子月说着,身后的“车夫”拿来个包裹,交到清尘手中,子月低语道,“子风他,在混沌街上过得很平静,我不想去打扰他,也不想他知道我一直关注他的生活,所以拜托你将这些交给他,嫂子有喜,这里有些上等安胎补品,还有些银两。”
清尘痛快接下来,笑道:“借花献佛的事,何乐不为。何况,我们还欠他一件狐裘。”然后收了笑,正色道,“怎么知道我来赤雪国?”
“混沌街的消息铺子啊,”子月用阔袖遮着脸,仰头饮了杯酒,“你们不也是在那里打听到子风的事吗?”
清尘目光锐利,毫不留情地逼视过去,“消息铺子顶多知道混沌街里来了一行不速之客,定不会查出我的身份,而且若是你知道我来,早就找上门来,更不会在我消失半个月的时间里毫无行动吧?”
“怎么?你消失了半个月?可是遇到什么危险?”子月紧张问道,而后叹了一声,“瞒不过你,本也不想瞒你。当还你十七年前的情好了。”
“是不是,有人曾来找过你?”清尘的声音,忽然有些颤颤的紧张。
“的确,有个姑娘昨天夜里来过,”子月道,“这姑娘五年前也曾来过赤雪,那时赤雪与比俄正打得焦灼,我还在犹疑是否归降烁国。”
大约也是这个时节,落雪城却毫无年节气氛,长街上唯有风雪依旧。比俄不断挑衅,赤雪只得被动应战,断断续续,已打了大半年。那个风雪之夜,一骑白马踏雪驰来,马上人穿着大红斗篷,兜帽下一张脸如冰雪莹白,她从袖中取出赤金盘龙的宏帝特使令牌,而后一路纵马来到殿前。
她对子月说的第一句话是:“侯爷还想赤雪再有一条混沌街吗?”
子月一愣,当时赤雪已独立,他已顺应子风遗愿称王,这女子,却只叫他侯爷。她从马上跃下来,摘下兜帽,抖落一地残雪,那张脸是少有男人可以抗拒的美,娇艳如夏日扶桑,却冰冷如天山雪莲。
“做王还是做侯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她说,“五年前,落雪城下,你改变不了、只能转过身不去正视的,如今你都可以扭转,可以制止。”
“这不是我想要的局面,这战争是比俄挑起,如果说比俄有何用意的话,我只能大胆假设,那是你主子所设下的棋局而已。”子月亦将局势看得透彻。
红唇一弯,她淡淡一笑,“侯爷既已看透,又何必再坚持。”
“你今日来,是劝我归降于烁?”子月问。
“宏帝,是势要统一天下的,你们所有人的抗衡,不过是时间的拉锯,而在这相持不下的时间里,不断倒下的,只是你们的棋子——将士或是百姓,时间越久,死亡便越多。你们最终要比的,不是决心不是智谋,而是谁更加狠得下心。”她转头向他,望进他的眼中,“侯爷,敢问你,能够狠过他吗?”
长久的沉默,异样的寂静里风雪从殿前飞卷而过。
他不语,她亦静静等待,等待他斟酌后的答案。
“好,”不知过了多久,大殿里回响起子月的一声轻叹,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答应你。”
“好。”干脆而冰冷的一声,她已翻身上马,“请侯爷记住今夜的承诺。”她在马上冲他微微颔首,“我替赤雪与比俄的将士谢过侯爷。郢都皇城,期待侯爷带着诚意亲自前往。”
说罢,已飞马绝尘而去。身姿飒飒,如一片红尘,吹开万里风雪。
“想来,如今这局面未尝不好,宏帝信守承诺,待我赤雪子民一视同仁,”子月感慨,“而当初,是她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那真真是个奇女子。”
听到此,清尘心头早已震颤,手中的酒自杯中倾洒出来,湿了衣襟都不自知。
“昨夜她来,将你十年前在郢都的遭遇和如今的行踪告诉我,还让我将这个交给你。”子月从怀中取出只白玉盒子,亲自递到清尘手中,打开来,里面安静地伏着一只坠子,翠绿的颜色,泪珠的形状,映得清尘左耳的承泪激烈震荡。
这是他送给荀桑的信物,如今她却假他人之手归还。是割袍断义,还是,因为了解他的伤势才交还他,让他恢复内力?
他已经摸不透她,那么久,那么久地不肯相见,他真的不知道,阻碍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而心中一直隐隐感知到的,为宏帝奔走中洲的那股暗势力,竟然是她!是什么,让与世无争的荀桑也成了帝王争霸的左膀右臂?!
荀桑,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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