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都不在家,没个人商量。叶沉拿不定主意,是否可以布置屋子。
他忽然想起,高中时,有人在背地说他是“妈宝”。当时被他撞破,说闲话的两个男生讪讪地走开了。
那肯定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却是头次感觉到真实的难堪。母亲不放心他,有空就跑来学校,给他带吃的喝的,也怕他衣服薄了或厚了,照顾细心周到。叶沉不想拂母亲好意,未拒绝过。
刘珂也喜欢照顾他。
想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叶沉自己做了决定。
叶沉装上假肢,去外面买了新摆饰,花了三个小时,扔掉了不少旧物、旧衣,撕掉墙上贴的杂七杂八的贴纸、海报,贴上墙纸,遮住幼时的涂鸦。沙发布、桌布也换了,电视机柜旁摆个水墨色的花瓶,插上假花。一眼看去,舒心不少。
再一翻兜,因他一时兴起,没做好预算,钱已所剩无几。
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叶沉带上银行卡,准备去银行取钱。怎么说,这么久没见,也得带她吃顿好的。
每一台机子前都有人,叶沉选了队人少的,排在后面。
过了两分钟,又来了两个人。叶沉瞥了他们一眼。两个都是寸头,趿着人字拖,黑色运动中裤,T恤一白一红。见叶沉瞥他们,他们也投回了打量。本是随意一瞥,他们却有些挑衅的意思。叶沉无心生事,当做没看见。
前面的人不知为何操作不当,迟迟没完成取钱。叶沉站得有些久了,换了个姿势,继续排着队。
叶沉虽穿长裤,因方才的动作,仍叫后头的人看见裤腿下露出的假肢。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走出门。
叶沉看见自动门开了又关,不甚在意。
终于轮到叶沉时,那两个男人回来了。
明明有其他空闲的机子,他们偏要在叶沉后面等着。
叶沉一声不吭,置卡入吞卡口。
他们不时说着什么,声音粗鄙,夹杂不堪入耳的脏话。多是家长里短,这个的婆娘买了条金项链,那个的女儿要交学费了,云云。
机子吞入卡,叶沉点屏操作。
取出钱,叶沉没数,直接塞入口袋里。转身离开。
那两人在机子前站了会儿,以做掩饰,贼头贼脑地看门外,见叶沉拐弯了,抬脚跟上他。
不知叶沉是否觉察到了什么,走得有些急,却因为假肢不方便,速度不是很快。尾随的男人迅速跟上。
地方略偏僻,人也不多。
叶沉往四周看了看,拐入了一条巷子。只能赌了。
两个男人犹豫了会儿,知道他发现了,可又不清楚,他是否住在附近。若是,跟上去也是徒劳;若不是,他也是垂死挣扎。想到之前看见的一小截假肢,两个胆大的男人狠下心,决定赌一把。
都是赌徒,这时就看谁摸的牌面好了。
巷子七弯八绕,巷中的电线杆、墙壁上贴着广告纸,一一从他眼角掠过。叶沉喘着气,后面的脚步声纷杂,轻重不一,分不清远近。
叶沉捂着口袋中的钱,薄薄的一沓,贴着腰。
额上出了汗,一滴一滴滑落,落进了眼窝里,扎得眼睛疼。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男人始终没有真正追上他,估计也有所顾忌。最终又绕到了大街上。
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叶沉缓缓地、沉沉地吐了口气。肺生疼生疼的。太久没运动了。
他回头,那两人也跟着出了巷子。他们插着裤兜,若无其事地擦着他的肩走开,那一瞬,当中一人瞪他一眼,不甘的样子。叶沉突然无声地笑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还能全须全尾地去接刘珂。他想。
若是自己掉以轻心,保不准,让他们抢了钱,又遭伤害。
叶沉慢吞吞地找到公交车站,乘车去火车站接刘珂。
两人走进饭店,已近两点钟。此时过了饭点,大厅的座位一半是空的。
刘珂忽然发现叶沉走路姿势不对劲。就算戴假肢,行走姿势不自然,也不至于两条腿都受着痛似的。他不是那种,会云淡风轻遮住一切瑕疵的人。他年纪、经历都不够。他的掩饰破洞百出。
她抓住叶沉的胳膊,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叶沉撇开眼,没看她。他不想让刘珂知道之前的事。有什么必要呢?平白添愁。
他不会撒谎。一看就有事。
刘珂平静地看着他:“不说?那就都别吃饭了。”
收银台的人看着他俩。叶沉有些尴尬,却梗着脖子,仍不看她。
她掰过他的脸,“说实话,叶沉。我不会再说第三次。如果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事,说与不说,和我无关,那我也没办法。”
“刘珂。”叶沉无奈。
她知道他妥协了,挽着他找座位坐下。虽说是挽,胳膊也使着劲。
服务员递上菜单来,叶沉接过,刚翻开一页。刘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叶沉说:“很晚了,先点菜吧。待会再说,成吗?”
“成。你点吧。”刘珂抿了下唇,笑了,“又不是严刑逼供,你别做出一副很怕我的样子。”
点完菜,服务员走了。
刘珂说:“说吧。”
“真没什么大事。”他还是想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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