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雨还在下,空旷的马场被雨水浸泡着,显得格外的寒凉。董亚宁让旺财呆在车上,自己小跑着到了他的马厩门前。门内亮着灯,他按了铃,值班员才给他开门。
他一边消毒换衣服,一边问赶过来的驯马师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昨天得到的消息还是暂无性命之忧,怎么突然又恶化了。
驯马师眼睛通红,说小母马的感染已经从肺部扩散到了全身……
董亚宁心里咯噔一下。
看到他脸色变了,驯马师难过的不再说话,带着他往小母马所在的马厩去——它被隔离在最里面的一间马厩里,其他的马匹都被临时移到了另一头。只剩下紧邻的霹雳。小母马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它的妈妈霹雳的。
董亚宁头一次来看生病的小母马的时候,就问过兽医,得到不会交叉感染的肯定答复后,他同意小母马仍跟在霹雳身边治疗。此刻他站在栅栏外,看着躺在垫子上打点滴的小家伙,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顿时浮了上来——霹雳看到他,探头过来,蹭了蹭主人——董亚宁拍着霹雳的脖子,望着这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分明看到了眼中流露的悲伤和难过……
董亚宁走进栅栏。
他在小母马旁边蹲下来。
这是匹还不到一个月的小马。有着和它妈妈霹雳一模一样的栗色皮毛。总是活泼泼的四处奔跑,一刻也不肯停歇。现在却瘦的脱了形,还不断的抽搐……董亚宁伸手过去,握住了小母马的前蹄。它瞪着眼睛看着董亚宁。
这是一对没有神采的眼睛。
董亚宁的手抚摸着小母马的头。一下一下的摸着。小家伙的身体很烫,毛茸茸的,还带着卷儿。像个小卷毛儿似的。
它是这么的小……
他还没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呢。他们总问他,董先生,小母马的名字想好了没有。他就说没有呢,我得起个响亮的好名字给它。
它落草那天他一直在马场。
这是霹雳的第一胎,生的很艰苦,而且胎位不正,折腾了好久。连做爸爸的Money都跟着焦躁不安。终于生下来了,是个跟霹雳一样好看的小东西,湿乎乎的落在棕垫上,瘦的不像样,站都站不稳,就已经挣扎着在跳动。霹雳亲昵的舔着小家伙……他看的哈哈大笑,笑到眼睛发酸。
没想到这么健康的小家伙,会染了重病,奄奄一息。
“董先生。”兽医已经叫了他好几声。
他摸着小家伙的头,沉默不回应。已经预料到兽医要跟他说什么。
“这样拖下去……董先生,它的心肺已经衰竭了……”兽医低声的说。
驯马师哭出了声。
董亚宁的手停了下来,停在小母马的颈子上。脉搏十分微弱了。它张着嘴巴,艰难的呼吸,嘴角有淡黄色的沫。他掏出手帕来,给它擦着。
他看了眼点滴瓶,只剩下一点了。
小母马抽搐,点滴瓶剧烈的晃动。
兽医按住输液管。
“打完。”董亚宁说。
兽医愣了一下,“可是……”
“我说打完!”董亚宁大声。
兽医背转身,收拾着药箱,低声说:“董先生,不如,让它少痛苦一会儿吧……”
隔壁马厩里,霹雳忽然发出了一阵嘶鸣。
“放霹雳进来。”董亚宁好像没听到兽医说的话,头也不抬的吩咐。
驯马师抹着眼睛,出去将霹雳牵了过来。
董亚宁亲手拔了打完的点滴瓶,交给兽医。他阴郁的眼睛看着兽医,说:“李医生,谢谢。”
“对不起,我尽力了,还是救不了。”李医生说。他脸色灰暗极了,“我很难过。”
驯马师将栅栏关好。
董亚宁看着霹雳走过去,低头拱着它的孩子。拱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母马起来,它终于卧了下去,舔着小母马的头,那颗无力的小头颅却再也没有力气回应它妈妈的亲昵……董亚宁抬手按了下眉心。
第十七章 风雨浸染的荆棘(二)
他听到低低的啜泣。是霹雳那人高马大的驯马师。
霹雳低低的发出声音来,一声接一声。
董亚宁只觉得自己背后肌肉都开始酸痛。也许是绷的太久了,一直没的放松。
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嘶鸣。隔了一会儿,又一声。仔细一听,似是与霹雳在呼应。
他愣了一下,回头。
“是Money。”驯马师说,“Money已经好几天食欲不振了。”
“它被从霹雳隔壁移开之后就这样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这个状态拖久了,恐怕也不妙。”李医生说。
董亚宁看着霹雳。
“Money和霹雳,是很罕见的……这种类似一夫一妻的,尤其在优良的赛马级马匹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医生摇着头。
“Money昨天还咬伤了暴龙。”驯马师情绪低落,嗓音低哑,仍是带着哭音。过了一会儿,说:“就别让Money去配种了,它哪个也看不上……它能跑能跳,有情有义,就让它……”
董亚宁没有出声。
霹雳仍在舔着小母马身上的毛,从头到尾,反反复复。
“它需要多久才能复原?”他问。
“不确定。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一辈子。”李医生说,“马有马的感情。我们不一定能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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