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风吹的凉飕飕的,茶室中的摆设与记忆中无异,只是桌案上少了那些叶崇磬的琳琅满目的茶叶罐,和椅背上搭着的董亚宁的外套。屹湘手扶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椅背,慢慢的坐下去。膝盖弯折,猛然的一疼,钻心。
侍应问她们要什么茶,屹湘没看茶单,便说:“墨宝。”
侍应愣了一愣才说茶单上没有,不过请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屹湘没有说如果没有墨宝再要什么茶。
她其实不是来喝茶的。她知道,滕洛尔也知道。
两个人彼此注视着。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你能不能……”滕洛尔终于忍不住。
“不能。”屹湘拒绝的斩钉截铁。
气氛霎时陷入了僵局。
珠帘响动,侍应进来将一罐茶放在桌上。茶具被她细心的摆好,刚刚把茶炉点上火,屹湘便说我们自己来。
她把桌上瓷罐子拿过来,还没打开,墨宝那浓香陈郁的味道便已经溢了出来。她抬眼看滕洛尔,问:“你平时都喝什么茶?”
滕洛尔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举止,此时见问,便答:“我都可以。”
屹湘拿了茶匙,从罐中取了适量的茶放进壶中。静等着水开。
“口味这么随和,脾气却一等一的火爆啊。”屹湘说。
滕洛尔不声不响的听着屹湘不咸不淡的话,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更显得气馁了些。
水开了,屹湘泡上茶,轻声的说:“这茶很霸道,先下了口,再喝别的,是无论如何压不住了……”
“茶我不懂。照你这么说,这茶品起来是不是就像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以后,就算是再遇到条件更好的人,也不行。因为终究不是他。”滕洛尔说着,留神屹湘。她想知道,自己这么说,屹湘会有什么反应。
屹湘泰然自若的将茶壶盖好。热水烘的壶肚向外散着热力,有种奇异的让人熏然欲醉的香,几乎渗进人的皮肤中来。
她抬眼看了滕洛尔。
这一道眼神,如同古老的玉石上那历经岁月的沁色,使人受到透进骨里去的凉。
滕洛尔的心便咯噔一下。
“我跟你说了,咱们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见面。既然见了,有些话也是别说为好。”
茶室里茶香淡淡的。
屹湘起身,将控制仪表上的温度调到合适。液晶显示屏上的温度回到27摄氏度。这是个不会让茶汤被过低的室温破坏香气的温度。也是个会使人体感受更舒适的温度。她最近总会莫名其妙的冷起来。
“我现在才理解,你当初为什么和我说那些……”滕洛尔僵直的坐着,低声说。好像忽然之间连看向屹湘的勇气都被抽离了似的。
“当时我不该和你说那些的。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屹湘说。有些话,是想一辈子都埋在心底,永远不挖出来的。可偏偏就是不行,就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要挖开,要展示,要被人看到。她慢慢的给滕洛尔和自己各斟了浅浅一杯墨宝,才说:“你猜得到你要说什么,这么急着见我。可我无能为力。就算是有能力改变,我也不会。”
滕洛尔盯着杯中那色泽暗沉的茶汤,一杯污血一样。
“这是你想要的?”她问。
“这是我想要的。”屹湘说。墨宝入口,杀的味蕾迅速跳跃。鼻尖上的汗珠猛猛的冒出来。“真痛快。”她说。语气淡淡的,不知在说茶,还是在说事。
滕洛尔的目光从茶汤移到屹湘脸上。
是柔美中带些英气的面孔。而冷静到冷酷的表情,让她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她总觉得面对自己,郗屹湘不该是这么冷酷的,可偏偏是。又偏偏,就算是,她滕洛尔也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母亲说,其实事情很好理解……她还是不能理解的很透彻。
“这一次,我才知道什么叫休戚荣辱与共。其实明明没有什么资格……她坚持要回来,就算是没有什么用,总比在外面干着急要强,她说她也不怕一起粉身碎骨,反正时日无多……Vanessa,我也知道我不该说,可是你能不能……”
“滕洛尔!”茶室的珠帘果真掀起了惊涛骇浪,随着惊涛骇浪抛进来的是一个青灰色的影子,还有一记很响亮的巴掌。
巴掌是打在滕洛尔的膊头的。
即便是隔着一层薄绸衫子,这一记仍响的震耳。
滕洛尔下意识的捂住膊头,呆了似的看着忽然而至的董芳菲。
“愚蠢。”芳菲青灰色的袍子上印着大朵儿妖艳的火焰,是燃烧的牡丹花儿,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也似火焰似的,“你是傻了嘛,滕洛尔?”
滕洛尔被芳菲冒着火的眸子盯着,一时说不出话。
“给我滚,马上。”芳菲指着茶室的门口。
第二十六章 霁月光风的辉映(十四)
珠帘尚且余波未平。
屹湘默然的喝着茶。
“滕洛尔?”董芳菲几近咬牙切齿。她这声色俱厉是强压着的。屹湘从旁看着,只觉得芳菲的神色,颇有几分她母亲的威仪,也有董亚宁发起火来的凌厉……墨宝喝下去,在她胃里绞着。
茶室内安静,不过是十几秒的工夫,却显得十分的漫长。
滕洛尔红红的眼睛里,泉眼般迅速聚集着眼泪。她咬着嘴唇,不想当着人哭出来。忍的很凶,全身都在颤……她猛的拿下捂在膊头的手,站起来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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