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自私一点,盛钦会帮你,你皇兄也不会舍弃了你,可你偏偏这样做,你偏偏要这样做,你让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为什么啊?”
陈玄颐将脑袋想破了,都想不明白。
明明如陵玉这样的人,可以荣享一生,甚至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她偏偏这样的执拗,执拗到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在他要抓狂之际,陵玉却看着雨幕低声说道:“陈玄颐,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能够遇上一个真心的人来帮我,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一直在帮我的人。
后来我又希望我能帮助一个好人完成他的心愿,可是当他成功的踏上了金阶之后,却离好人越来越远。
盛钦也好,陵徵也罢,他们对待陵晖都如同对待过去的我一般,掌控他的人生,诱导他的单纯,他和那时候的我真像,我们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都有同样不幸的起点,若他的母妃有罪,父皇昏聩,难道我的母妃父皇就无辜吗?”
“所以我就多么希望,有个人会跳出来去帮一帮那个小陵玉,帮一帮那个小陵晖,可是我四下看去,原来真的没有人愿意帮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
所以
她要自己救自己啊。
就好像是时光的错乱,她帮的其实不是小陵晖,而是当年那个可怜的小陵玉。
而成年的那个陵玉,因为做错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她才甘愿将正确的去路留给后人。
因为那个陵晖不会像她这样幸运,可以遇到一个不那么真心,却会一直帮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遇到一个,将自己利用完以后仍旧会给她留有余地的人。
若是没有人帮他,他的下场远比别人所预想的要凄惨很多。
那也是陵玉原本应有的下场。
“是这样么……”陈玄颐默默退后一步,拳头捏得愈发的紧。
“陵玉,对不起,我从没有帮到过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那时候那人疼我爱我,你只知道,我与皇兄立场坚定,这样的我,怎么可能需要人帮?”她看着他眼中愈发浓重的愧疚,便看着他道:“但是你现在都知道了,但你若真的愿意,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玄颐顿时愣住。
他还有机会吗?
很快,他便自己反应了过来。
是了,他有这个机会的。
就在京城太平寺里,那个目光同曾经的陵玉如出一辙的孩子,那就是曾经的陵玉。
他用力地抓住陵玉的手臂,“陵玉,我一定不会让他变成第二个你……”
或者是变成第二个盛钦,第二个陵徵……
他会因为陵玉的帮助,而在往后的日子里遇到更多美好的人与事。
陈玄颐抓着她的手臂,却拧出了一把水。
待他察觉的时候,又尴尬地松开了手。
“可是陵玉,你真的要走吗?”
“不是真的要走,而是现在就要走了,我要趁着雨停的时候,
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她这话反倒提醒了陈玄颐,外面的雨不知何时竟停歇了下来,然而上空的阴郁仍旧久积不散,显然并没有要结束的打算。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陵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戴上了斗笠,跨上了马身,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一人一马离开了凉亭,人骑着马渐行渐远。
陈玄颐立在凉亭里看着,口中却低声呢喃道:“傻瓜,那人怕是连孩子都生了,前面的路不过是更为艰辛而已……”
他虽不能了解陵玉的想法,却一直都了解陵玉这个人。
以她的性情,她必然会去远远瞧上一眼那个伤害了她又被她狠狠伤害过的人,然而她看到那人幸福美满,又必然会黯然离开。
她若非是爱着对方,为何同样欺骗了她的陵徵,她却不去反击,还不是因为对着陵徵,她是能够放下的。
而那个不能放下的人,她虽给了对方极为狠厉的还击,她以为这样就能两相抵消,殊不知,她只是把那人刻入了心底更深的地方了。
说到底,他们两个一个因劫生爱,一个因爱生恨,谁能比谁更幸运一些?
趁着更大的雨没有来临,陈玄颐也拿起了手边的伞离开了凉亭。
他只能送她到这里了,顺道将自己一直不敢言说的真心永远埋藏。
他想,这样一段感情也许会在他晚年时候回想起来,对那个青涩的自己感慨一二。
然而他也决定了要帮助那个叫做陵晖的孩子。
彼时的他自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仅是借此当做是对陵玉这段情义的一个交代。
然而他却不知,若干年后,他成了陵晖至关重要的人,他也终于走到了盛钦的地位,也明白了陵徵在位时候的想法。
然而他永远都记得雨中的陵玉,永远都不会将他们曾经的一切重蹈覆辙。
他扶持着那个如陵玉一般的孩子,带着一份多年不变的正直,将这个朝堂真正地肃清了风气,令往后百年,贪惧畏死之人退位消弭,也令那些怀才不遇之人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那时候的盛世之景令晚年的陈玄颐几乎要放声痛哭。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间原来是这么需要正直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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