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熬夜写小说,对你的肝不好!”毛毛狗在电话里提醒我。
“好好好。”我的注意力只在屏幕上。
“要熬夜写小说的话,还不如熬夜念书。”她忧心忡忡。
“好好好,不熬夜。”我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整间房子只我一个人住,我等于是房子的王。
人类有个坏毛病,就是掌握了权力,却没有使用,等于没有权力。
身为一个王,如果没有行使王的权力,等于我不是个王。
为此,除非真的是阴雨天,否则我常常一丝不挂在三层楼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当时迷上漫画《第一神拳》的我还买了拳击手套,光着屁股在屋顶上殴打水塔练习轮摆式移位。
碰碰碰碰碰碰碰!
“我就是……站在屋顶上的拳击手啦!”我吹着手套上的白灰。
洗澡也是。
我绝对是光着身子进浴室,然后光着湿淋淋的身子出来,再拿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擦身体。除了出门觅食,我几乎都是二十四小时进行人体光合作用,觉得什么都不穿实在是太健康了。
“莫非定律”在我身上屡试不爽。
有几次房子的女主人回到家,我正好在洗澡,她便迫不及待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跟我聊她此次出门云游四海的所见所闻。
“柯老师,你在洗澡喔!我回来啦!”师父宏亮的声音。
“啊!靠……不,师父好!”我大吃一惊。
“哎呀,柯老师,我有拿几个素粽回来给你吃喔,放在桌上。”
“太好了,我会吃的!”
“要趁热吃啦,冷掉了就要用电饭锅再炊耶,很费电。”
“好!我一洗完就会去吃!”
死定了我,我什么都没穿,要怎么出去啊!
然而这种没重点的家常对话可以连续进行十几分钟不停,而师父每次都杵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两个人像在比赛耐力。看是我先出浴室,还是她脚酸先走人。
越聊,省钱至上的师父就越心急。
因为……含水含电两千块啊!
“柯老师,你已经洗十五分钟了耶。”师父的声音贴着门板。“啊,我刚刚去跑步,所以今天比较脏啦!”我洗到手指皮肤都皱了起来。
“男孩子青青菜菜洗一下就很干净了啦,快洗完快出来!”
“好好好!很快就好啦!”
我怎么出去啊?
我一出去,妳好不容易修炼的道行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有时候我甚至得假装我在浴室里泡澡泡到睡着(师傅!我想在浴缸里睡一下!),或我谎称我临时起意要大便(师傅!我这一落屎,不知道要喷多久啊!),将不知为何很想亲眼目睹我出浴的师父逼到放弃。
从门缝中确认清场,我才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出浴室,一路狂奔回房间着装。
甫升大四的毛毛狗,暑假一个礼拜总有三天要来找我。为了攒生活费,她在新竹的少年之家担任短期的国文老师,有时我载她去上班,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写小说等她下班。
比起偷偷住在八舍,到了这个阶段总算是光明正大住在一起。
对我表面上宣称准备研究所重考,却满脑子写小说,毛毛狗显得忧心忡忡。
“公公,你要不要等考上研究所以后再写呢?”花市,她捞着小金鱼。
“我……我先写完语言再开始准备啦。”我蹲在一旁吃鸟蛋。
“你保证吗?”她抬胖胖的脸。这阵子又胖了不少。
“嗯,一写完就开始念。”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一定。”
暑假的尖峰,当地学校辅导课一过,我就必须停止赤身裸体的豪举。
一大早,四个升国二的家教学生就会拎着早餐,自行拿钥匙开门进屋,拖鞋劈里啪啦地冲上二楼拍打我房间的门板,大叫:“柯老师起床!柯老师起床!”
总是熬夜写小说的我,只能在房间里虚弱地唉唉叫:“你们先做一张测验卷啊,写好再叫我起床啊……”
等到我蓬头垢面地打开门,四个家教学生已经将英文考卷写好、改好,等着我一边吃早餐一边讲解。
搞定他们后,我便开始写小说,他们就在旁边算数学、写理化,共享一张大桌子。
“柯老师,你到底在写什么啊?”一个小鬼咬着原子笔盖。
“写小说啊。”我目不转睛看着计算机屏幕。
“你会写小说?”第二个小鬼狐疑。
“我还会大便咧。”
“那你都没有在准备研究所考试喔?”
“也不算没有啦,毕竟我是天才,保持有在动脑就行啦。”我胡说八道。
接近中午,这些小鬼就会心满意足地撤退,而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回笼觉。睡饱了再去租书店看个漫画,如果毛毛狗正好来找我,就干脆骑车到竹北看场二轮电影,或是两个人一起去游泳。
毛毛狗很好笑,她以前是学过游泳的,却只学会了仰泳就停顿没学下去,因为她傻呼呼地说:“躺着游泳很舒服啊!”
躺着游是很舒服啦,但可没办法减肥。毛毛狗跟我在一起三年半,被我拖累吃宵夜的坏习惯,渐渐出现北极熊的线条,挑裙子时常常挑到生气不买。
“毛,我真的不介意啊,胖得很可爱也很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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