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因为血小板不够啦,所以血管比平常还要容易破裂,以后要压大力一点。”护士解释,妈也说了我几句。我有够想撞墙。
而妈开始触目惊心的咳血。
同样是因为血小板严重不足的关系,不管是喉咙黏膜或是肺部的微血管,都很容易因为剧烈的咳嗽受损,加上空调的空气有些干冷,黏膜比平常更容易干。
妈将一张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包住咳血,一边看着我们兄弟记录的温度表,研究自己发烧的周期与规律,并开始指挥我跟护士讨退烧药。
“我很不想再发烧了。”妈说,解释自己很可能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发烧,而温度计也的确显示妈的体温正缓步爬升中。
我的心一直揪着。为了平复对妈咳嗽的不安,我又开始抄写心经。
护士终于让妈吃了退烧药。妈开始盗汗,我拿毛巾帮忙擦着妈浸湿的背。
我又说起了Puma,我很担心它会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死掉。
“说不定Puma是看我都不在家,知道我生病了喔,所以它才跟着生病。唉,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都马跟它说话……”妈说,似乎有点堪慰Puma的心有灵犀。
妈正在发烧与温烫中徘徊,左手注射抗霉菌的药,右手输着血浆。而长得很好玩的十二包血小板,刚刚才注射完毕。
“一定是这样啊,所以妈,你把眼睛闭起来。”我说。
妈听话,把眼睛闭起。
“妈,你现在开始从彰基回家,然后去看一下Puma。”我说。
妈点点头,半皱起眉头。
我可以感觉到妈脑中的影像正如电影胶卷抽放着。
“我现在走到彰基楼下了,我要骑脚踏车回去了喔。”妈说,眼睛依旧闭着。
“好啊。”我欣然。
“我看到Puma了,唉,我要跟它说什么?”妈睁开眼睛,问我。
“就说Puma你赶快好起来啦,要努力吃东西。”我说。
妈又闭上眼睛,嘴巴喃喃有词一番。
“说完了,我要回彰基了。”妈说,像是松了一口气。
“嗯,快回来。”我同意。
“好累,骑这么久,好喘。”许久,妈又睁开眼睛。
“嗯,Puma一定会好起来。”我点点头,很感动。
然后妈继续睡,我则一边抄写心经一边监视血浆的注射进度。
好不容易血浆打完,妈醒了,烧也退了。
护士注射的止咳的药水也生效,妈不再那么大力地咳嗽。
妈坐起来,在床上写一些身体状况的记录。真容易就认真起来。
我很困,精神非常涣散的我什么小说都没办法进行。我决定好好睡一个小时。
铺好了床,设定好手机的闹铃,我为即将入睡休息感到很雀跃。
“妈,我回去找Puma一下。”我说,翻过身子,抱着棉被。
“好啊,你可以骑我放在彰基楼下的脚踏车。”妈说,推推眼镜。
我心头一震。
妈啊,你简直是小说对白之神啊。如果大家都可以好起来,该有多好……
第五十一章 只要还记得这一点就够了
毛跟我之间,始终处于分分合合的状态。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晓得毛到底还爱不爱我。
照顾妈妈是最重要的事,毛跟我已变成两个礼拜见一次面的可怜情侣。
但某天晚上轮到大哥或三三照顾妈,我冲去台北见毛。
我们约在台北车站前新光三越底下见面,只是那晚,从我看见毛毛狗第一眼开始,我就感觉到两人之间有道不好亲近的墙。
那隔阂毛也感受到了,但两人就是无法将它打破,只好持续令人窒息的气氛。
草草吃了顿糟糕透顶的晚餐后,毛看起来还是不快乐,我也很闷。
两人坐在百货公司里的楼梯转角,长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讨论妈的病情,以及我们为什么都变得不快乐。
“公,闭上眼睛。”毛说,有个礼物要送我。
我依言,然后张开。
在掌心上的,是个李小龙橡皮钥匙圈。
突然难以自己,我哭了。
眼泪从那时候开始的二十几个小时,便一直无法收止。
很高兴,毛到了这个时候,都还记得我喜欢的东西。
“毛,可以了。”我止住哭泣,凝视毛的脸。
是的,可以了。
我们之间的爱,已经可以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毛哭了,却也没有反对。
在没有说明白前,我们之间已有了悲伤的默契。
“妳没看见吗?我们之间的红线断了。”
我流泪,开始说着,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的、很现实的理由。
毛很爱我,非常非常爱我。但是毛很自私。
我很爱毛,非常非常爱毛。但是我很自私。
毛该是,轻轻松松谈一场近距离恋爱的时候了。七年来,我们不断奔波往返的日子就要结束。毛在期间的辛苦远大于我,这些日子毛都以不可思议的行动力在实践她恋爱的理念。而我,竟还没当兵,爱的时空距离始终无法缩短。
我该是专心照顾妈的时候了。
在更远的未来,我跟这个家的距离还得更加靠近。这个距离很自私,很撕扯。就在我最爱毛的时候,出现两人“爱”的转化问题。没有谁对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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