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每天都躲在楼上房间不敢下楼,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逼不得已出现。我也不想被台风尾扫到,非不得已才会下楼。
算是为了处罚大哥,爸几乎每天都命令大哥洗他的裕隆牌吉利青鸟,每次都要冲水、淋泡沫、再冲水,最后用专用抹布仔细揩干车身每一寸,直到整台车闪闪发亮。
而成绩同样很烂的我也得帮手,非常无奈。
“你现在怎么办?要去考五专吗?”我擦着轮胎圈。
“我不想念五专。”大哥蹲着,拧抹布:“我想念高中,考大学。”
“去念五专不行吗?”我没概念。
“念五专的话,以后想读大学还要绕很大一圈,我不要。”哥叹气,将抹布浸在水里,不自觉又拧了一次:“有时候我想干脆去重考算了。凭我的资质,再考一次一定可以上彰中。就算是台中一中也没有问题吧!”
大哥有重考的念头,但爸认为搞砸了联考的大哥根本没有重考的资格。
三年都可以混掉了,多一年又能怎样?
还不是照样混。
我永远记得那天中午,天气很热,热到让人从心底慌了起来。
那天,爸原本要带哥去见私立精诚中学的教务主任说项,请精诚中学能提供多余的名额让哥进去念。但距离爸说好要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的中午时刻,愠怒的爸却躺在店面后的椅子床,将湿毛巾放在眼睛上,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即将起床的迹象。
没有人敢去叫他。
怎么办?到了最后关头,妈示意大哥自己走到床前,叫装睡的爸爸起来。
自觉罪恶深重的大哥拉着我,我们一起走到爸的跟前。
“爸,时间到了。”大哥小声地说。
“……”爸没有反应。
大哥用手肘顶我,我只好小声地说:“爸,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爸慢慢说道。
“去精诚的时间到了。”大哥鼓起最后的勇气。
“去精诚做什么?”爸的声音很慢很慢。
“去……帮我讲入学的事。”大哥的声音在发抖。
“自己做的事,自己要负责。”爸粗重的声音不加掩饰他的愤怒:“自己想念书,就自己去说。如果没有学校念,就去当兵。”身子连动-都-没-有-动。
听到当兵,大哥虎躯一震,我也傻了眼。
看样子,爸这次是百分之一亿没脸为大哥说项了。
大哥跟我头低低地上楼,连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现在怎么办?如果不快点说,就来不及注册了。”
我打开冰箱吹冷气,逼退刚刚瞬间冒出的大汗:“你真的要去当兵吗?”
大哥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帮我说。”
“我帮你说?”我吓了一跳。
“对,你帮我开个头,接下来我自己说就可以了。”
“找谁?”
“教务处在哪里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就去那里。”
“真的假的啦!”
“我现在就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骑着脚踏车,跨过烈日下的中华陆桥,往精诚中学前进。
只是大哥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只是个即将升国二的学生!
“喂,我们回家啦,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我渐渐后悔。
“拜托啦,你不帮我,我就要去当兵了啊。”哥看起来一副快被抓去关。
“可是我自己的成绩也很烂啊,那个教务主任还教过我最烂的数学,完全就知道我很差劲,唬烂不过他啦!”我快崩溃了。
“那个不要紧啦,最重要的是,诚意!”哥说归说,也没有自信。
终于来到暑假期间几乎空无一人的教务处,所幸教务主任还在里面办公,我鼓起勇气,走向教务主任自我介绍,大哥则彬彬有礼地跟在我后面。
教务主任平时就一脸严肃,现在看起来,更是略带杀气。
但没办法了。
“主任好,我是美术一年甲班的柯景腾,导师是郭焕材。”我鞠躬。
“嗯,有什么事吗?”教务主任摸不着头绪。
“我的哥哥叫柯景怀,今年刚从彰化国中毕业,他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只是联考失常考坏了,现在没有学校念。我想请主任给我哥一次机会,让他来精诚读书。”我背出刚刚在脑中写好的稿子:“我相信我哥在精诚中学里,一定会表现得很好。”
“考坏了?考几分?”主任问。
但他的表情更像在问:怎么就只有你们兄弟?
身为事主的大哥再怎么孬种,此时当然得挺身而出。
“主任您好,我是景腾的哥哥,虽然我的分数不够,但我很想念精诚……”
大哥用很有家教的语气,滔滔不绝开始了属于他的入学谈判。
就这样,以严肃著称的教务主任听着我们兄弟接力完成的恳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平淡,到最后哥说完了他的自我期许,只能用“漠然”两字形容教务主任五官的排列组合。
“你家人知道你们来这里吗?”教务主任叉着腰。
“知道,只是今天我爸妈正好有事,所以我们兄弟自己过来。”大哥说。
“这样啊……”教务主任若有所思。
仿佛隔了很久。
“我们的自然组已经满额了,如果你想念自然组的话,就没有办法。”教务主任的语气出现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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