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这么想?”辛深河自己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进来。
舒菀的声音仍是很从容的模样,看起来心情要比辛深河以为的平静,“至少大多数要这么想。我还作为一个人生活的那个年代,和现在都差了有几百年。你们现在都不能彻彻底底地说是男女平等,对上进的那些女孩儿那么多偏见,何况是我那个时候呢?”
那个时候的形势当然更严重。可舒菀并不能因为那些流言蜚语,飞短流长就不做下去。一个坐吃山空的赌鬼父亲足够成为她不得不出来抛头露面赚钱的理由。
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当然珍贵无匹,可是总要在活下去的基础上。古人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她连饭都没办法吃饱,又哪里顾得上尊严呢?
那些闲言碎语只能是可能会划伤人的碎刀子,但缺衣少食是会真的让人没命。
如果她的生活只停留在这个时候就好了,简单且纯粹。即使总能听见些不干不净的话,终究不会真的对她做出些什么来。
但生活要向你丢刀子,又怎么会只丢一把过去。
舒菀遇上那位大户人家的少爷是在一个夏天。
舒菀明确地记得那个夏天很热,太热了。她到现在都忍不住要责怪那个热得像要把人炙烤成熟肉的夏天。如果不是天气太热了,她怎么可能把袖子撸起来去抬那些布料呢?
“就是这两天我们老撞见的那位?”辛深河又一次打断她。
舒菀发出阵笑声,有些自嘲,只听着就让辛深河也觉得自己泛出一股子苦意来,“你不是早就该猜到了?”
辛深河的确早猜到了和那个公子哥儿有点关系了。
舒菀的故事仍在继续着。
那时后舒菀合着一群活计在抬布料,正好遇见了从门外路过的那位少爷。那位少爷路过没两步,又退回来走进了布庄,盯着舒菀露出的小半段儿胳膊哼笑起来,“哟,小姑娘家家的不乖乖在家待着,出来这是惹谁的眼呢?”
舒菀回过头就看见这位少爷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折扇往开一打,摆足了风流姿态。终究还是个小姑娘没什么戒心,俏生生地盯住他反驳,“那你刻意摆出这种样子,又是出来惹谁的眼的?”
那位少爷大概是觉得她这个问话可爱又好笑,反问她,“我好好地站这儿,是惹谁的眼了?长得好看,是我的错了么?”
舒菀也就用这种语气这么回他,“那我好好地干活儿,又是存心惹谁的眼了?长得好看,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少爷听着她这句话就笑了出来,是那种真心开怀的笑。他就携着这串笑声又走了出去,舒菀觉得这就算是摆平了这件事,这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后来那位少爷有事没事儿常来布庄里转悠,还总会被舒菀凑巧地碰上。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有一天,那位少爷直接找到舒菀,说要纳她为妾。
舒菀却不愿意,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什么?”辛深河听着她的叙述,又忍不住插嘴,“听你的描述,你对这位少爷也不是那么厌恶,又为什么会拒绝?”
舒菀反问,“那是不是我不厌恶就一定要喜欢?所有人的眼里,我应该是百般愿意的。他当然长得好看,钱财万顷,还貌似是真的上了心的样子,我当然应该是百般愿意才行。”
辛深河忙反驳,“也不是,只不过你当时那样的境况,那位少爷对你也像是很上心,你就这样拒绝了,实在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可是他怎么样,和我有多大关系呢?”舒菀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是不是因为他是男子我是女子,他富贵我贫贱,我就得像条癞皮狗似的扒上去?”
——可是,我不愿意啊。
可那位少爷是容不得人拒绝的主儿,第二天就找到了舒菀的赌鬼老爹。大概在她的赌鬼老爹的眼中,一个闺女实在比不过足以他再挥霍一段时间的钱财。
那位少爷打的是人货两讫的主意,第二天就直接命人去布庄把舒菀像拴狗一样拴了回去。
舒菀从来没觉得少爷是喜欢她,她只觉得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觉得她不大一样,所以想带回家做个收藏。但这会儿觉得新鲜,时间久了再新鲜也会腻味:何况如果是真心喜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半点尊重都不会有?
即使这些都不太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存这个心思啊。
所以她找了个机会逃跑了。舒菀那时候只想着跑,却没想到跑到哪里去,首先想到的是回家。可是大概有些当爹的,真的只是占了爹这个名号。舒菀又被她的赌鬼老爹送回了少爷的府邸。
少爷觉得她这么慌不择路地逃跑,是煞了他的面子,便命下人准备了十几根柳条细的树枝,挨个往她身上抽。那么细的杆子,看起来像是很不经折的样子,抽在她身上的疼痛却从没见少过。打晕以后,再拿着泡了盐袋子的水泼醒她。
那位少爷就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问她后悔了没有。他说他好心好意地待她,她却不识好歹地拒绝了,落到这步田地,她有没有后悔?
舒菀不觉得后悔,她只觉得疼,是从皮肉外面渗进骨头里的疼。她觉得自己就像腊月天里被挂在房梁上的腊肉,被腌得一阵疼似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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