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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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霜听她噼里啪啦活蹦乱跳地自行编造完故事,吞了口唾沫,解释道:“其实大哥他……”

  “满伊。”门口,忽然有人轻唤一声。

  第66章 …

  *

  chūn日淡泊的光线隐约入户。

  萧满伊心中轻轻一动,抬眼望去。

  穆衍风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有片月色被晕开。他站在屏风前有片刻迟疑,须臾,他又往前迈了两步,轻声问:“醒了?”

  萧满伊觉着数月不见,穆衍风有些奇怪。

  然而想起杜年年一事,她又不免有些尴尬,随即“嗯”了一声,起身盘腿坐在chuáng上,装作无事般朝他身后左顾右盼。

  房内的气氛有些僵硬。自得其乐的唯有南小桃花一人。

  她怕萧满伊凉着,忙解下自己的缃色披风为她裹上,继而又嘿嘿乐着坐在chuáng边,瞅瞅萧满伊,瞅瞅穆衍风,老半天不动作。

  穆衍风想,近乡qíng怯,大抵就如这般。

  心中千盼万盼,好容易盼到她醒来。然而当人好端端坐在面前,自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好半天,萧满伊才怯生生问了句:“杜姑娘呢?”

  穆衍风的眉头微微一蹙,抬眼看着她。

  他的目光有些许惊异,更多的是困惑。萧满伊以为是自己逾礼了,便偏过头不自在地说:“呐,好歹我救了她吧。”

  “她走了……”穆衍风道,“杜年年回苏悦镖局了。”

  “诶?”萧满伊回过头,脸上喜忧jiāo加,“衍风你没娶她啊?”

  穆衍风心中倏然有些混乱。好多话,毫无顾虑地对她念了数月,却如南柯一梦,水月镜花。

  当此刻两人相对,他却不知该从何解释。

  “你刚醒,我去让人为你弄些吃食。”穆衍风道。

  语毕,他转身便出了屋。风扬起衣摆,显出几分落寞。

  萧满伊此刻才觉着光yīn已久,睡了三月醒来,连这道身影都恍如隔世。她挪了挪身子,手腕处丁玲响动,是那朵并蒂杏花手链。

  她记得深冬雪夜,当自己一人躺在chuáng榻之上时,心里不是没有害怕。她将杏花握在手心,嵌入掌纹的纹理间。

  此时的杏花却洁白如初。

  南霜觉着气氛有些微妙,而她心中亦有几分思量,是以她试探地问:“你昏迷了三月,有没有瞅见什么好玩儿的?”

  萧满伊古怪地看着她:“我闭着眼,怎么瞅?”

  南小桃花一本正经问道:“那你方才何以对穆大哥不热乎?我估摸着你是有点厌烦他。”

  这便是南霜的恶劣本xing。穆衍风在萧满伊“过世”后的种种伤心难过,以及之后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南小桃花统统看在眼里,但她只字不提。

  她以为,与其自己穿针引线,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不如让烟花与穆小少主自己摸索。

  白白一出天然戏码,不能làng费了不是?

  南小桃花有一份做看客的闲qíng,且还是可以在必要时刻,为剧qíng推波助澜的看客。

  南霜向来自诩为祸水,殊不知她今日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从此堪比于小魔头。

  萧满伊垂着头,凝视着腕部的手链,半晌才叹口气道:“我觉着衍风是不待见我了。”

  “为何?”小桃花一惊。

  萧满伊道:“衍风没娶杜年年,定然因为对我心存愧疚。他二人,因着心存愧意,所以放弃了大好姻缘。如今我醒了,他们便能在一起了。”说着,萧满伊又再叹一声,“这样也好。方才衍风对我那般客气,我的心都凉了半截。”

  南霜怔怔地瞧着萧满伊,忽然有些困惑。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汲汲营营的追寻,连坚持,都是因为麻木。其间诸多苦楚,即便没有消磨人的心志,也将她的希望磨灭。

  于是她遇到穆衍风的事,已经潜移默化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门外却是chūn光正盛。鸟鸣枝头,花开糙间。

  于桓之见穆衍风垂着头,并不见欢喜模样,亦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穆衍风招呼了个近旁的丫鬟,先要了些吃食,后又立在原地呆了半晌,继而叫住那丫鬟,一齐往膳房去了。

  南小桃花在衣箱里,替萧满伊寻了件衣裳。浅白深衣,橙色裙衫上绣着大朵牡丹,袖口是金丝镶边。

  萧满伊向来喜欢素净颜色,瞧着那色泽,不由蹙起眉头。

  小桃花却嘿嘿笑道:“这衣裳喜庆,你睡了三月才醒,穿喜庆些好。”

  待换完衣裳,丫鬟亦打了水来为她梳妆。

  萧满伊理着鬓发,心中却不免生疑。

  她曾经来过穆衍风的房间,空旷且简约。何以多日不见,竟多出这许多女子饰物。

  她身上这衣裳是崭新的,妆奁里琳琅满目的发钗首饰,胭脂红粉,一应俱全。

  南小桃花抓起萧满伊的发在头上左挽挽,右挽挽,好半晌问道:“你曾经为我梳了发髻,我瞅着甚好看,怎么梳来着?”

  南霜说的是垂鬟髻。萧满伊因长年跳舞的缘故,向来将青丝盘于头顶,余下的编成辫子,甚少梳这般稀松的发髻。

  她想了想,便对镜将发再头顶挽了一转,用发钗固定了,再cha一只碎花流苏,简约且清丽。

  南小桃花见了她这般模样,大喜道:“烟花你可真好看啊。”

  萧伊人揽镜自照,却只叹口气凄凉道:“我觉着我有点认命了。”

  正此时,门前忽然有人轻声叩门。

  萧满伊仍然沉浸在方才凄凉的qíng绪中,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去开门,嘴里还对南霜说着:“你先别动作,我躺了半月,活动活动。”

  门开,萧满伊抬起头。

  万斛chūn光泼洒在她眉眼如画的容颜,碎花流苏隐隐颤动。穆衍风一愣,竟不由退了两步,只见她一身暖色着装,发式素净却不乏点缀,像是忽然绽放的粉色月季,妖娆有几分,清丽亦有几分。

  南小桃花自屏风后探出头,意味深长笑了声:“大哥。”

  穆衍风gān咳两声,瞧着萧满伊道:“早膳备好了,你……吃些?”

  萧满伊见他这般客气,心中更是凄凉,埋头讷讷说了句:“有劳。”

  穆衍风心中亦是憋闷,他垂眸微微一愣,侧身将身后的丫鬟让进去。

  饭桌上,摆着一锅青粥,八碟小菜,三道熟食,还有几大碟点心。

  “这是……”萧满伊愣住。自己昏迷三月醒来,身体也未见不济,这般滋补,也委实夸张了。

  穆衍风依旧立在门前,chūn晖洒在他的脸上,看不清容颜。他道:“你需得好好补一补。”

  萧伊人吞口唾沫:“这委实太多了,我一人怎么吃得完?”

  穆衍风一愣,随即步至桌前坐下,也不看她,拿起一个空碗道:“我与你一起。”

  “啊?”

  穆衍风埋头将粥盛在空碗里,放与她面前,“我也未用早膳,与你一起。”语毕,他抬眼便对上萧满伊诧异的目光。

  穆衍风的眼眸深处似有一动,顷刻间,他便偏过头,又提自己盛了一碗粥。

  气氛很微妙,萧满伊揣着满腹疑云,惴惴不安,转而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埋头静坐。

  穆衍风顿了半晌,又将桌上菜碟的位置换了换,将萧满伊喜欢的推到她面前,似不经意地问,“今日想做什么?”

  萧满伊彻底懵了,又“啊?”了一声。

  穆衍风却将目光投向她的粥碗,道:“吃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让她入魔的威力。萧满伊怔住,继而拿起勺子,也不抬头,一口一口地吃着。

  穆衍风说:“今日小于才回来,我有些许事qíng要与他相商。你若无趣,可以让霜儿妹子先陪你,待下午我或者有空……”

  “做什么?”萧满伊惊得手一抖,勺子自碗边“铛”得一撞,滑落入粥,“衍风你下午别去苏州。”

  穆衍风微拧起眉头:“苏州?”

  萧满伊拿起一双筷子,一手一只,一边故作若无其事地打捞沉入粥底的勺子,一边道:“我才醒啊,还没法陪你走那么远的路。你要去找杜年年,我可以过些日子陪你去啊。到时候我肯定好好帮你与她说,你这些日子……”她抬起头,眼神却有丝惶恐,捞起来的勺子又沉入粥底,隐没不见,“你这些日子,能不能不赶我走?我搬去枫和苑的偏厅,绝对绝对不打扰你。就这几日,七日,不不,五日,好不好?”

  “你……”穆衍风只觉心中猛地一疼,不知哪里泛出些许苦意。萧满伊又垂下头,叮叮当当地打捞着她的勺子,乐在其中的样子,可那勺子,却怎样也打捞不起来。

  心中有钝痛,萧满伊满头时却在抿嘴笑。

  她昏迷三月,也不是毫无所获,起码在梦里,有穆衍风不离不弃地守着她,有师父悉心为她指导舞姿。有一回,她还梦见小桃花牵着未来夫婿,兴奋地来找她。

  当时有落英缤纷,杂花生树,她偏过头,发现小桃花的夫婿竟是于魔头。

  萧满伊想了许久,却觉得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能在这样的梦境里,沉溺三月。

  她从前有过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例如守在穆衍风身边,与他闯dàng江湖,顺便去找惊鸾曲的传人。

  如今,她有了这三月梦境,算是心愿已偿,不如好生完成师父的遗愿。

  这时,眼前却伸来一根竹筷。

  穆衍风沉默着帮萧满伊夹起沉入粥底的勺子放在一旁,又递了个新的勺子给她。

  待她接了,他说:“我不去苏州。”

  萧满伊愣然,抬头时已有笑靥如花:“对嘛,过些日子再去,过些日子我身子也养好啦。”

  南小桃花从内间窗口探出头。

  院里,于桓之正在与一个奴仆说些什么。南霜只手撑颌,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于桓之与那奴仆说完,心有灵犀般朝窗这边望来,见南小桃花左手放在右手上扇了扇,做了个用膳的姿势。

  于小魔头一笑,点点头往正屋走去。

  正屋内很安静。穆衍风与萧满伊皆垂着头。

  穆小少主似不大有胃口,蹙着眉的样子心事重重。萧满伊则不然,动作连贯地喝粥,只是不夹菜。

  南霜冲于桓之乐呵呵笑了笑,于魔头意味深长点点头。两人不语,沉默步至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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