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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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少了镇纸,方才的那三幅画,便被风从桌上chuī到地上。穆衍风愣了片刻,这才府上要去拾拣。怎奈窗口忽地又chuī入一阵寒风,将那三幅画像又飘飘dàngdàng地向穆衍风的身后chuī去。

  穆衍风方回过身弯了腰,竟见得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公子,也正俯身去拾那三幅画。

  修长如玉的手指,指节有厚茧,像是长年持短刃所至。

  穆衍风瞧见那手指,便径自愣住了,须臾却听得那人淡淡的声音:“画画不过是画个轮廓,你如此chuī毛求疵,怕是将天底下最好的画师给你请来,你也不会合意。”

  于桓之将画拾起,笑吟吟地直起身子。

  穆衍风在原地僵住,也慢慢地,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窗外的风接连不断地灌入屋内。于桓之的眼微微眯了眯,片刻他又笑了,上下打量穆衍风一番,只见他衣衫破旧,体格倒不显瘦弱,反倒更qiáng健了些,只是挽起袖口的手臂处,有些许冻伤。

  “阔别半年,少主风采依旧。”半开玩笑半调侃的一句话,在穆衍风听来,是如此的暖人心。

  这种语调,这种声音,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于桓之。

  穆衍风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往前一步就给了于桓之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伸手在他后背狠拍了两下,这才道:“我就知道,你心眼子比我多,一定能比我先来京城!”说着,他又将于桓之放开,急切问道:“霜儿妹子可好?满伊呢?”

  于桓之闻言,却将眉头敛起,低声道:“那日我回流云庄,寻到了霜儿和满伊姑娘。怎奈满伊姑娘不愿随我们同行,定是要去找你,所以……”

  穆衍风听了此言,怔住片刻,尔后他又笑了:“无妨。”垂眸朝萧满伊走形的画像看了一眼,穆衍风说,“从前她追着我流离颠沛,我如今想来,总觉亏欠她。这样也好,我日后也大江南北地去找她。”

  于桓之听了此言,也抬眸笑道:“也好。”

  穆衍风又顿了顿,问道:“你跟霜儿妹子呢?”

  于桓之走到门前,将帘布掀起,两人一同走出寻人铺子。

  屋外的那株寒梅仿佛开得更艳了,花瓣绽开,花蕊吐芳,傲雪凌霜。

  于桓之凝视了一会儿寒梅,转头笑道:“霜儿初chūn就有了身孕,怕是这两日就要生了。所以这些日子,我一刻也离不得她身边。”

  即便是清淡如于桓之,说起这样的消息,欢喜之色也尽显眼底。

  穆衍风愣了须臾,哈哈几声大笑,抬手拍一把于小魔头,呼道:“苍天啊小于,你果真是出息了!”停了一下,他忽地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不是说这两日要生?你怎得这会儿在这里?”

  于桓之一愣,这才想起上午时,他因得到了穆衍风的消息,只急于将他找回来,好让南小桃花也欢喜欢喜。略略一算,他也离开快一个时辰了。

  这些时日,于桓之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南霜,一想到此番离开如此之久,他不禁面露忧色。

  穆衍风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笑道:“不急,咱们这就回去看妹子。”

  98

  98、第97章 …

  此刻的天水派,已然是忙作一团。天水派本就男多女少,且伺候南霜的那几个丫头,xing子都如南小桃花一般,大大咧咧迷迷糊糊。

  本来因南霜有了身孕,南九阳早前便请了几个老妈子,但应于小魔头平日将南霜照顾的妥帖,这几个老妈子也不过应个景,做份闲差。

  今日可巧,于桓之将将出门,南霜便要生了。屋里上上下下忙得jī飞狗跳。则听后院南霜屋里,小桃花撕心裂肺的叫声急得南九阳额头眼角齐齐汗如雨下。

  近午时,又刮起了小风,后院簌簌红梅花瓣盘旋飞舞。然而这些红梅花入了南九阳等三个老爷子的眼里,直像一个一个窜动的小火苗,烧得他们眉梢都要燃起来。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喊:“老爷老爷,姑爷回来了!”

  南九阳一愣,于惊远及时一个闪身便朝外堂走去去。

  穆昭合掌一拍,叹道:“回来了就好,桓之也是,怎能在这关键时候……”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两道身影一掠。于桓之身后,竟然还跟了一人。

  那人身着破旧粗布衣裳,长发用帛带粗略绑着,见了穆昭便跨前几步狠狠将他抱了一下,唤道:“方才小于与我说时,我还不敢相信,爹你竟然真地在天水派!”

  穆昭愣了片刻,讷讷道:“风儿?”顿了一顿,他又呆然地伸出手,在来人的后背拍了拍,又试探地唤了声:“风儿?”

  第二声“风儿”显然带了些欢愉,穆昭大喜,忙与南九阳道:“快些备酒,快些备酒!我家风儿回来了!”

  不料南九阳此刻,正满心焦急地跟于桓之说着话。于桓之越听脸色越苍白,到了后来,整个身体似冻住了般,动也不敢动。

  听到穆昭这一声唤,南九阳转过头便一声叱责:“这种关头喝什么酒?!先等着!”将将说完,他又一愣恍神,忙与穆衍风解释道:“小风子,对不住啊,我家桃花儿这厢正在给我添外孙,你且等等啊。”

  穆衍风哈哈一笑,点头道:“没想到我一找着你们就遇到这等好事,这可比酒值得啊。”

  却是于桓之,静静站在原地,望着探至窗前的几株红梅花,眼神愣愣的,似在想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

  于惊远淡淡瞟了两眼于桓之,回头见得穆衍风手上的冻痕,便轻声嘱人给他拿了件氅衣披上。

  一个院子,五个男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则听屋里稳婆的声音,丫头的声音,物件碰撞的叮咚声,以及南霜撕裂般的叫喊。

  百般声音混杂,听得几人惊心动魄。于桓之的拳头更是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所幸不过须臾,屋里便出来个婆子换水。一出屋,便见方才屋外的三个男人变成了五个,杵得根木桩子似的。稳婆大吃一惊连忙道:“哎哟,哪有这么等生孩子的。走走!都走!孩子他爹留下就成!”

  本来,南九阳听着女儿的叫声,便急得早觉得脚底虚浮头晕眼花,听了婆子叫他离开,自己犹疑了片刻,便跟于桓之说:“小桓子你可好生守着啊。”

  语毕,他见于桓之人是愣神了般,还盯着那染梅的窗棂,便放心地招呼了穆昭和于惊远,三人一起去前面院子的六角亭里候着了。

  倒是穆衍风,抬手往于桓之身上拍了两拍,对婆子慡朗一笑道:“我是这要出生的孩子的gān爹,哈哈,我得守着,得守在这儿。”

  那婆子瞧了瞧穆衍风,见这公子长得是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将将到嘴边的赶人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于桓之自眼风里瞟了穆衍风一眼,因心qíng太过紧张,也并未跟他多计较“gān爹”这一说辞。

  待方才那婆子打水回来,于桓之连忙上前拦住问道:“敢问,霜儿她,她还得疼多久,才能……我才能见着……”

  这话未问完,便听得穆衍风“咝”地抽了口气,调侃般惊道:“不是吧小于,你连说话都结巴了?这可不像你。”

  那婆子看了看穆衍风,又看了看于桓之,也不理会这两人,敷衍摆了摆手,说:“一边儿等着去,寻常妇人生孩子要两三个时辰呢,这才半个时辰,着急什么?”语毕,她便匆匆进屋去了。

  半晌,于桓之才“哦”了一声,退了两步,又注视着那紧闭的房门和窗棂。却不想,屋内的动静竟似小了些许。

  穆衍风拍拍于桓之的肩,说:“小于你别急,那婆子不是说要三两个时辰吗?咱们坐下来等……”说着他又抬眼望屋前的石阶一指,示意两人坐过去。

  于桓之坐下后,又愣了会儿神,这才慢慢道:“夏天时,我找到霜儿,眼已经盲了。我与她一路来京城,霜儿吃了许多苦。连有身孕,也是到了天水派才知道了。”

  穆衍风一愣,片刻也弯起唇角低低一笑:“我当时一见霜儿妹子,便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于桓之听了此言,默了良久又答道:“嗯,极好极好。一路坎坷,她学了不少东西,又为着我的双眼,看了许多医书。后来有了身孕,我每每练武,她也总去陪着。”于桓之说着,又吐了口气,抬眼注视着茫茫一片白雪地,“这些日子她生产在即,我便停了练武,却见她又弄了好些衣料,说要给孩子做衣服穿。”

  穆衍风听了,却哈哈笑起来,问道:“霜儿妹子做得衣裳,我可得好生看看。”

  于桓之也笑,清清淡淡的笑意有些悠远,像这个冬天忽停忽落的雪:“嗯,她的手艺不好,衣裳多半穿不得,袜子倒还将就,反倒是编的花结甚是讨喜。不过她做了许多,改日我拿给你看。”

  穆衍风闻言,却顿了半晌,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于桓之几眼,说:“小于,半年不见,我看你已经很有做爹的觉悟了!”

  于桓之又笑了笑,瞟了他一眼说:“等你有这么一天,恐怕比我还不知所措。”

  两人这厢说着话,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却听屋内动静忽大忽小,突然一阵静默后,竟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这一声啼哭,让于桓之和穆衍风俱是一惊。

  过了好半晌穆衍风才问:“小于,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于桓之也怔了半晌,转过头问穆衍风:“不是说要三两个时辰?”他抬头又望了望天色,午时正刻,也就是说从南小桃花肚子疼,直到这声婴儿啼哭,统共才半个时辰。

  于桓之吞了口唾沫,还未再说什么,就听得将将那婆子又欣喜地跑出来,说:“姑爷,小姐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于桓之这才愣愣地站起来,穆衍风立在他身旁,小声问了句:“确定么?”

  那婆子呔了一口,说:“这问得是什么话?!”顿了顿,她又对于桓之道笑道,“小姐对姑爷可真好,将将生出来,便让人将儿子抱了给姑爷看。姑爷快些进来。”

  于桓之尚在恍神,却已然被穆衍风拉进了正房外间。

  则见一个丫鬟抱着个布团从屏风后绕出来,布团中,隐隐露出个小小的头颅。那小团子倒是灵巧,不过将将入了人世,便张着个眼睛四处乱瞅,沐浴在外间浓盛些的阳光中,竟抿了抿嘴像是露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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