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般地跑回木屋,听到手机的颤动声,转到厨房,便看见周文菲和她左侧手腕淌出来的大片血泊,扑过去拿起手机,大喊:“喻师兄,周文菲割腕了,怎么办?”
喻文卿在手机里问:“昏迷了没有?”
“好像是。”
“会不会急救?”
“不——会。”纪敏敏这才感到害怕。
“把她放平,把手举起来,抓紧她的手腕上方。马上有人过去。”
比昨晚血从自个脸上流下来,还让人害怕。纪敏敏一边箍住人的手腕抬高,一边喊:“周文菲,你醒醒,你不要睡。”
谢天谢地,门口有动静了,窜进来两个人,一看竟是昨天“为老不尊”的陈老板。“你们……是喻文卿派过来的?”还是要确认下吧。
陈老板没空回答她,只交代旁边的人:“赶紧止血。”年轻的平头男子拿出医用纱布和绑带,协助他进行包扎止血。两人的手法太熟练了,被嘱咐抬高下肢的纪敏敏心中不再那么害怕:“你们是医生?”
“我退休前在埔里综合医院急诊科。”陈老板回答。
纪敏敏松口气:“所以她不会有事,对吧。”
陈老板的眉头还是皱的,周文菲心跳非常的快、而呼吸微弱,已陷入浅昏迷状态。“她要赶紧补充血量。”杰米哒
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和电话里的人说,需要马上送去医院,但是台风过境,他们事先准备的救护车没办法开到小屋,更没办法把周文菲送去医院。
纪敏敏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
陈老板挂断电话,看纪敏敏一眼:“你也是喻先生交代过来的?”
纪敏敏点点头。他叹口气:“那就看喻先生还有没有第三套方案。”
纪敏敏这才想起生死未卜的王嘉溢,慌忙拨喻文卿的手机号码,哭着说:“喻师兄,求你也救救王嘉溢。他早上骑了机车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会的,我在安排。”
几分钟后,陈老板手机再响了,这次是一支私人的空中救援队,说他们已经在五分钟前起飞,将在十分钟后到达木屋地点,让他们迅速把伤者移到便于登机的地方。
杰米哒
纪敏敏跑上楼找了一件外套盖在周文菲身上,他们协力抬着她到空旷处。此时太阳已落山,天空是万籁俱寂的灰青色。
他们全都仰头望着,望着,听到“哒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响,像超大号的割草机。
四周高耸的森林挡住他们的视线,直到一辆纯白色的直升机出现在头顶。
纪敏敏的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她的嘉溢,等不到这个时候。
被台湾岛的山脉拦一下,台风刮到广东福建境内已威力大减,但暴雨不止,S市国际机场所有航班停飞。
喻文卿今天没有去公司,而是在酒店的大窗边看窗外的暴雨。汪明怡过来,他瞅人一眼:“订最快的,飞往台北的机票。”
“喻总,这两天航班……很乱。”
就算明天能恢复正常,也得先送滞留在机场的乘客离开。
“去订就是了。”
“好的。”汪明怡转身走几步,又停下来问道,“喻总,你打算怎么安置菲菲?”
喻文卿也没什么不悦,但是眼神已告诉她答案——这不是你该问的。
汪明怡咬住鲜艳的嘴唇,笑笑:“我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空中救援队的负责人向喻文卿汇报说,抢救任务完成,目前周文菲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直升机将在十五分钟后,抵达台北长庚医院。
就在这刹那,对周文菲生命的担忧焦灼散去,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喻文卿体验到一种似是久违,又好像从未有过的情感。
那既是痛苦的,也是愉悦的。
这场旷日持久的赌局,他赢了。不止再次让自杀成为未遂,还证明了他之前对周文菲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
周文菲用她对他的了解,设置层层迷宫,阻挡他进入那座幽暗森林。可是她绝对想不到,他已经站在了那里。
自她十九岁生日后的每个夜晚,他都站在那座森林的深处,如孤独饥渴的豺狼,煞费苦心地想着每一个安排,每一个步骤。
它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通红,只为等着它的猎物,等着那只身心俱疲的兔子回家。
它期待兔子扛不住压抑与痛苦,一路狂奔回来,被它捕获,然而太害怕失手,又期待兔子可以在森林之外的世界,活得越来越自在畅快。
每个夜晚,它都在这样的犹豫和坚持中挣扎,就像林医生说,抑郁症病人每天都在求生与求死的线上徘徊。
为什么不放弃挣扎,听天由命?
不为什么,那只兔子是它的。
某个如今天这样让人不安的傍晚,它在街边捡回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给它洗澡,把它的毛发吹干,抱着它睡觉,安抚它的哆嗦,让它住在心里。
它太喜欢这只只属于它的兔子,以至于忘了,兔子虽然没有獠牙,但是牙齿会不断生长,必须不停地磨牙。
兔子在轻轻啃咬它的心脏。它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兔子甩在地上,用爪子和嘴撕碎它,可它舍不得它柔软的身躯,天真的眼神,甚至是一小口一小口咬在心尖上的痛楚和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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