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樱送太医出了宸阳宫,梁凪沄泪眼婆娑地拉着云妃的衣袖。
“姑母……我想留在这里照顾景琞。”她跪在地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云妃心里还是有气,又心疼两个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寝殿,算是默许了。梁凪沄忙抹干了眼泪,端了乘满冰水的铜盆,拧了毛巾,为他擦拭额头。景琞受了刀伤,入夜便开始发烧。梁凪沄便一夜没睡,一边用冰毛巾擦拭他的额头,一面翻着医书古籍。
为了降下他的体温,她深夜独自掌灯跑到院子里,连夜在花坛里寻薄荷叶,又捣成薄荷汁子,兑入冰水中,拧了毛巾为他擦拭。他身上灼热滚烫,意识模糊地不停翻动身子。她也无法,为了降□□温,他为他褪去贴身衣衫,以毛巾冰敷身子。
她抓了一把冰块放入冰袋,让他攥在手里。可他意识不清,身体灼热难忍不断扭动,她便握着他的手,将冰袋夹在两人的手中,任由那刺骨的寒凉沁入手心。
秋夜里本就生凉意,为了他,她甘愿手握寒冰。
这是她欠他的,这条命,这颗心,以后便是他的了。
她拥着他深深睡去,直到晨曦的一丝阳光从窗外透入,暖暖地照在他们的手上。被褥湿了一块,冰袋只剩薄薄的一层纱,二人的手却紧紧相扣。
她忽然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景琞烧也退下了。为他穿上衣衫,简单梳洗一番后,她独自去后厨熬药。
温火慢熬一个时辰,她一边熬药一边煮着粥,不知被锅烫了几次,烫红了手指都没有歇息。
她只愿他能够好起来,让她弥补他。
云妃在寝殿里寻不到她,一路寻到了后厨,站在窗外看那姑娘一次次被烫了手指,却又一次次去掀那炉盖儿。
私心里,她希望这姑娘能嫁给景翾,既如了她的意,梁国公在朝堂上也能助景翾一臂之力。可她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景琞,度过了整个夜晚,于礼于情,就算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她也再不能嫁给景翾了。毕竟她心里想嫁的人,与她衣不解带照顾的人,是一对亲兄弟,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满朝文武那么多张嘴,是怎么都堵不住的,反而坏了姑娘家清白的名誉。她想留住梁凪沄,不只为亲情,更是看中梁国公仅次于两相和上将军之下的权势地位。到底她心里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继承皇位,只要能笼络梁国公的势力,其实她嫁给其中哪一个,也不重要了。
而对于梁凪沄,若能通过某件事成长,能不再固执地去寻一份得不到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学会惜取眼前人,也未必不是好事儿。
她端着热乎乎的白粥和熬了一个时辰的药回寝殿。将他扶起靠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下白粥,又一勺一勺地喂下汤药。没一勺都吹得适温偏凉,才放心喂下。
秋风轻扬,光临了蔓延草药味儿的寝殿,纱帘轻轻地扬起,衬着女孩儿纤弱的背影,伏在床头,守着那人安详地睡去。
层林尽染的似水流年,愿染指韶华,终不会辜负岁月。
两日后的夜晚,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照顾得悉心,三日加起来总共睡了不到六个时辰,晚膳亲自熬了药膳粥喂景琞喝下,又坐在床榻边看着他,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宸阳宫桂花香气浓郁,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不过是合时宜的秋日里更加芬芳。
不知是桂花的香气唤醒了他,或是身边那抹温柔而熟悉的触觉唤醒了他。
他伸手要掀被褥,却发现那雪白的玉指,与自己紧紧地十指相扣。
手指间的脉搏跳动,他能够感受到她平缓的心跳,如她的睡容一般平静美好。
窗外花落,岁月静好。他终是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扣着她的手紧了紧,闭目睡去。
阳光再次照进寝殿时,她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披。她认得这件玄色蟒纹外披,是景琞最常穿在身上的。床榻上空无一人,她心里一揪,将心悬在了颈口。
掀开珠帘,那人面色微微泛白,手执一卷书,坐在雕花木椅上,对她浅笑。
“你醒了……”
三字间,泪湿衫。
他缓缓起身,走向她。清晨照入殿内的阳光柔和,将一双人身影的轮廓,投射在寝殿的地砖上。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一滴泪,不施粉黛的面容在三日的担忧下略显憔悴。
“哭什么,笑一个。”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是大哥哥在安慰哭泣的妹妹。
她破涕为笑,晶莹在眼眶打转,看着对面那人,终究没舍得落下来。
月未圆,人相对,免作相思,终不负卿。
- 2 -
清晨的靖远寺挂满落霜,昨夜窗外风声沙沙,原以为是秋风扫落叶,谁知晨起竟是这样一片白茫茫的光景。草地上覆了一层白霜,菩提树的条条枝叶布满晶莹剔透的霜晶。没有露气的清晨,天很蓝,澄澈通透。院里那一簇珍珠梅,星星点点的花已经被一夜的霜裹住,晶莹得分不出哪朵是梅花,哪朵又是霜花。
穿过后院的禅房,她一早就去后厨端来了吃食,配了两份,带回后院。
左不过是一些素食,还有祭祀过的福泽饽饽一类。
她站在景翾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时,门却自己打开了,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哟!备了早膳等我呐?”他倚在门边,粲然一笑,伸手划过她的脸庞,轻轻挑起下巴,“我上辈子一定积了不老少福报,才能有这么贤惠貌美的媳妇,你说这样好的媳妇上哪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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