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攀上面颊,热流涌入心间。他将人揽入衣袍,静拥月夜。
瑶台上看的月,果真很圆。他心里一阵悸动,高处不胜寒,那些孤影邀月的日子,先皇又是怎样度过漫漫长夜的。人说金屋藏娇,可他却在瑶台上藏着一段回忆,一辈子都困在心的牢笼里,再没有走出失去的那段感伤。几十年以后,她会不会抛下自己先走,也许会给自己留下儿孙满堂,却孤身离去。他不敢想,如果没有她,那样迟暮沧桑的年月要怎么度过,他不愿像皇爷爷一样望着独自流淌的星河直至生命尽头,哪怕自私一回。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比我早死。”
“什么要求?!”柏璃有些嫌弃,没有理会他。
他俯身贴得更近,话语有种稚气般的执着,“答应我。”
“你今天很奇怪啊?”她撇撇嘴,“平日里跋扈霸道,今日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有没有等过一个人,很执着的等?”他道,“至少我等过。可有的人,是等不到的,就像是踏上了一只远航的船,随着时间的流淌,被越推越远。明知等不到,却还要执着地等下去。”
他沉默了良久,“或许有些东西在岁月铅华里能够等到,可只有死,是越等越远的。”
“书上说,无论生前是怎样的英雄好汉或是贵胄名仕,死了之后会去往冥界,灵魂飘荡在黄泉路上,路上没有很好的风景,只有一片血红色的彼岸花绵延数百里,那是此生见过的最后一道风景。黄泉路是尽头是一条叫做忘川的河,跨过那道忘川水,走上一座桥,那便是奈何桥,桥下的忘川河里满是无处归家的孤魂野鬼,而奈何桥的另一头坐着一个名唤孟婆的老人家,她的手里总会端着一碗忘川水熬制的孟婆汤,过了此路的人,或是选择喝下那碗忘却前世情爱尘世、悲欢离合的孟婆汤,或是从奈何桥上跳下,做一只飘荡无依的孤魂野鬼。若是选了不忘前世情爱纠葛,便要跳下奈何桥,日月蹉跎的煎熬里看着桥上的往来人,可曾是心里惦念的人;若是饮下孟婆汤,凡尘也就相伴到此为止,前路便是冥界,再往前,是心底一场轮回。”
“我不会喝那碗孟婆汤,”他看着她的眼神澄澈,“我会在奈何桥下等你。”
柏璃笑了笑,“那我也不喝,去忘川陪你。”
她抹了口脂的朱唇被白皙的指腹堵上,那人温柔道,“我希望你喝。”
跳下奈何桥,能在蹉跎光年里等到所想等到的人,可一旦成了孤魂野鬼,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生生世世都是忘川河里的一缕孤魂。他只愿在忘川桥下,伴着她一场又一场的轮回,只愿她每每经过奈何桥时,都能看见那几世前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若是不忘,又何为忘川水?
若是情深,便要用生生世世来偿还。
他的眼神复杂,深情里夹杂着无奈、伤感,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对一个神话故事这样上心,大抵是亲眼看过那片血色的花海,感触良多。她纤细的臂膀环过厚实的身躯,安慰孩子似的拍了拍景翾的背,紧紧拥着,没有说话。
月色把他们的影子雕刻成良辰美景的画卷,映在布满碎月痕迹的窗格上,微风扬起了裙摆边的薄纱飘带,舞着一曲花好月圆。
“明天,我们便回去。”头顶传来熟悉温柔的声音,她的脸颊侧贴在景翾的胸膛,说话声引得胸腔一阵波动,是她每个月夜里窝在他怀里说话时最熟悉的感觉。
“原路不能走了吧?”她昂起了头,对上那双映着月色的桃花眼。
“谁说走原路了?”他笑出声来,手上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像是爱抚着一只小猫,“我们走水路。”
他这样一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自从进了他皇爷爷的书房,便知道该如何回去,书架上看似端着的摆件,里面装的却是南玥皇室专用的信号烟花,皇室是水军日日都在海上巡逻,只要发几枚信号烟花,何愁只能遥望那片看不清的彼岸?
“请你看烟花?”他笑道,似是清逸的二月拂柳,在月下是那么好看。
“嗯?”
宽大的衣袍从袖口里滑出三个雕花圆筒,泼了墨似的的漆黑夜空绽开几道风景,金灿灿的鹓鶵在夜空里腾舞,照亮了琼楼玉宇上的琉璃瓦,恍若回到了百年前的盛世繁华。
“我有些想念榆州城的桂花糕了。”他被环抱着,依偎在他怀中道。
景翾的下巴顶着她的发髻,言语里带着宠溺,“还有得月楼里的荷花酥。”
☆、浮生 · 三十二 『子佩』
“手臂的伤口恶化了。”略微摇晃的船舱里,景翾揽着她的手臂,她吃痛地缩了缩身子,低头才发现,肩头下两分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不知是什么时候划上的一处彩,干涸的血块贴着被划破的绢纱,周遭白皙的肌肤泛着紫青。
“下了船就是锦州城了,必须找个医馆看一下,再不济回榆州的路上找个江湖郎中看看也成,这伤口再不治可要留疤了。”
她本觉得没什么,可那人握着她的掌心都出了些许汗,便应了下来。
皇城榆州离沿海隔了几个城池的距离,官船卸在了离榆州城最近的墨阦郡。与皇城隔了三座城池的墨阦郡,是先皇时期分封给墨阦郡主自治的城郡,繁华与榆州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泊船的码头车马往来,码头沿岸绵延着几里莲塘,城中街道间挂满了灯笼,楚馆外也坠着鲜艳的红纱,伴着那曲断笙歌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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