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嫔未能平安度过这年的中秋。
八月十二日清晨,我在玉章宫偏殿歇着,梦里十分不安。突然觅儿急急的把我摇醒,我看着她的神情,不等她开口,我心中一震,来不及着鞋袜便向正殿跑去。不过几步路,我却已经慌的几个趔趄。
三位太医在床前围将起来,嘉贵人在外室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良贵人站在门口,捏着帕子的手已经骨节泛白。
我欲进去却被嘉贵人拦了下来,便同在外室等候。
我觉得过了许久,太医走出来,说,怡嫔娘娘不成了。
“不成,如何不成”我直直地盯着赵太医,喉咙里却只有喑喑的气声。
“小主节哀,怡嫔娘娘她…薨了。”
我缓缓坐到椅子上。
我久久的病了一场,追封丧葬之事我一概不知,自有人料理,这些身后的荣宠我也不甚关心。而玉章宫内的琐事有嘉贵人良贵人在操持,四皇子便在永和宫长长久久的住下了。
我白天总是倦倦的,晚上却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赵太医说我是悲思郁结,五内失和,以至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我说我不是,我就是觉得,可能我一觉醒来,还能看见怡嫔,或者是怡常在。她做常在那个时候,总是很害羞,笑起来会低头,脸上一抹红晕,不像我,总声势莽撞。所以虽然我们是一样年纪,嘉贵人总要对她更疼惜些,我也疼惜她。
后来不知怎么的,生了四皇子,成了怡嫔。
后来病起来,人就像雨后的海棠一样瘦下去,我却拦不住。有时候握住她原本珠圆玉润的手,枯瘦的像一个老人,我扶她起来喝药时,她比鹅毛被子都轻。让我难过极了。
那时她整夜的咳的厉害,咳到没什么力气撑着便昏昏的睡过去。我在偏殿听见,提心吊胆的,听她咳时自己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被震得疼,巴不得替她受罪。听她安安静静没有声儿了,又害怕,总要等半刻钟才敢闭眼睡下。
她去那天,越过帘子我瞧见她,很小,很安静,明明都还是去年那个小姑娘。
赵太医,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就没了呢?
都说这皇宫养人,可是为什么就养不住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皇宫没做错什么,却让我觉得害怕。
我不是病了,我只是想逃开。
逃开怡嫔的死,逃开这皇宫。
在我病的一个月里,谨妃娘娘来看过我几次,她知道我是心病,却并不劝我什么,只是仔仔细细的安排我的用药饮食。谨妃说自己忙着照顾母家妹妹淳嫔的身子,不能常常过来,让我自己好好养着。我很感激谨妃,她会是个很好的姐姐和母亲。
除了皇后,永和宫那位慧妃也派身边嬷嬷来探望过,劝我宽心养好身体,约摸是因为四皇子的交情。
虽然她与嘉贵人曾有不善,但这次大约是真心实意的,她实在没必要与我一个不受宠常在示好。
入宫前有人道这地方人心深似海,我却觉得,天下人心皆是一样的,这里不会没有恶意,却也并不乏真心。
第10章 公主
看我一直精神不济,觅儿也是急的,日日哄着我出门散心。缠缠绵绵拖了一个月在病榻上,怡嫔已经过了四七,我也实在没有什么法子再不去接受现实。
九月十五,我去拜见皇后。才知道淳嫔于十二日产下一女。是皇上的第三位公主。
淳嫔是谨妃的母家表妹,便是谨妃前阵子在照顾着的那位。
回了宫里,我去谨妃娘娘处,看见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粉衫小姑娘在谨妃娘娘怀里望着我。
从谨妃言语间我得知这是淳嫔的女儿,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很讨圣上喜欢。
我见了礼。
她福了一福,称了声徐娘娘。
公主初看文静,却调皮的很,谨妃管教她,我又到底比她大不了几岁,她便很是愿意往偏殿跑。
谨妃娘娘清净惯了的,到底不愿意管束孩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来偏殿,自己落个清闲。
她日日用过早膳便跑过来,一时要玩蹴鞠,一时要踢毽子,一刻也闲不下。这几天,院里的白槿和木莲再也没有一朵整的;廊下的鹦鹉笼子开了四五回;学了写新字,偏殿的窗纱便都要遭殃。前两日我很乐意有人和我玩,可连着过了这么七八天,听见她打外边喊“徐娘娘”我便腿软。
我跑到漪兰殿躲清闲,嘉贵人最近得了令忙着帮皇后算账,没工夫搭理我,说让小孩子闹着去去我的病气才好。
我哪有什么病气。我现在满脑子只有给人养个半大孩子的怨气。
公主怕是也知道我在躲着她,跟的却越发紧起来,我断不会惯着她,也不会因为她是公主就怕了她去。那日她要吃栗子糕我偏吩咐小厨房不给做,她气的不理我,打翻了我晒的桂花,我便也不理她。每次这样闹上半日,她便又来吵我。
这天用过早饭,我在榻上嗑着瓜子,叫觅儿盯着偏殿的门口,盘算着公主来了我就往被子里一躲称病不见。
果然膳后过了一刻,觅儿急急的跑进来了,我把手里的瓜子往几上一掼,便飞跑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觅儿嘴里说着“常在身上不自在,公主请回吧”可是哪里拦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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