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洛钰就知道了,男人怕都是喜欢小脚吧,除了贵胄郡的莽夫。她瞧不起莽夫,更瞧不上自己这大脚。
“姑娘可曾在附近看到驻营的军队?”
洛钰看着自己的脚正起劲,冷不丁闯进一个声音,不免吓了一跳,雪天路滑,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偏倚起来,一双刚劲的手及时撑住了她的肩膀。
洛钰站好后,就急急的向那人的方向退了一大步。刚站定,就带着巡视的目光打在来人的身上。
来人的发高高束起,扎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结,他眉眼如鹰,此刻也在打量着洛钰,他的手还停留在刚刚扶洛钰的位置上,并没有因为洛钰的躲闪而收回,他宽大的袖袍边缘绣着她辩不出的花纹图案,腰带上吊挂着一个倒钩型的玉饰,本是这么冷的天气,他竟然穿的如夏衣一般单薄。
“姑娘可愿与我一起避雪,我看姑娘肩头落了不少雪。”玄色的牛骨伞下,他带着短小胡渣的下颚微微抬起,示意这雪下得不小。
洛钰想着,总归是要同行,有伞遮挡一下雪也是好的。
她便不推辞,大步上前与他挤在一把伞下。
“你倒不客气”还没走几步,撑着伞的男人率先开口。
洛钰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宽大的衣袖露出富有光泽的古铜肌肤,隐约可见白色布条上的小片殷红。
“将军的仗没有打到过北地来吗?”
“什么?”
洛钰抬起眼,笑着重复,“齐将军,您迟了三天。这样下去,您要如何服众。”
男人眼里闪过惊讶,“您怎么知道我是齐杓。”
她加快脚步去跟上男人的步伐,齐杓发现这点之后,慢慢的放缓了步伐,“这样偏僻的地方,出现一个束发宽袍的人,能是谁。我贵胄人皆编发披肩,穿短袄窄袖。将军,既入乡,便随俗。”
谈话间,他们已经进入营区,她率先脱离骨伞的范畴,“这牛骨取的巧妙,只知道用牛骨做折扇的,还是第一次见用牛骨做伞的,怕是拼接的伞面总是不够牢靠。克勤,给将军送一把咱们贵胄的竹骨伞过去。”
她刚一进入营区,就看到在自己帐前徘徊的克勤。
克勤敛下声息,单膝跪在他们二人面前,“见过齐将军。”
那男人这时才彻底反应过来,拱手作揖,“原来是洛郡守,末将失礼。”
“将军何故如此,应是卑职拜将军才对。”她虽这样说着,但神情却没有一丝谦卑。
齐杓恍惚明白这是在跟自己生什么气,幼时听惯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言论,不肖今日竟被他遇着了。他虽是武将,但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该有的礼数和教养一点都没有少。
“当时齐杓见郡守有趔趄之意,不得已才去搀扶的,实在是多有得罪。”
此时随军而来的两位副将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比他要年长不小,他们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所以只是先站立在齐杓身侧,静静的等待他们的谈话的结束。洛钰瞧出了里面的深意,这两位怕是想要向齐杓禀告这边的情况以及她的可操控程度吧。
她淡淡瘪嘴,“齐将军,卑职斗胆请问将军何故与军令所述到达期不符,征粮期即将结束,您才抵达……”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围在他身边的小厮打断,那小厮看着年纪不大,护主的心倒是不小,他看起来也是泰安人,来贵胄几日显然不适应,脸颊上带着皲裂状的红肿,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耸一耸的动。
他大声喝止洛钰:“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郡守,乃地方长官罢了,我家将军可是圣上亲封的护国大将军。”
言至此,这小厮就被齐杓拉到身后。
“将军自是上级,便更要做好表率。”洛钰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齐杓,小厮说的没错,她所言更是没错,她微扬起下巴,看着比她高不少,强壮不少的男人没有分毫怯色。
齐杓有一瞬间的窘迫,许是身边从未出现她这样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应付了。
洛钰本意并不是要闹僵与这将军的关系,见情形已然不好,微微敛下神色,错开眼,“将军有伤在身,卑职先告退。”
她缓缓蹲下身子,朝他行礼告退。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那齐杓却又开了口。
他上前几步,拦住她的去路,才道:“此次延缓到达的确是本将军的不对,这次是本将军第一次来到贵胄不免有些好奇,贪恋风景而耽搁了正事,待来日返朝,我定向圣上请罪。”
她不再看他,只是听出他自称的变化。
起初,他略带调侃的自称“末将”,不过是看她是女子而起的轻视心意罢了,见她如此这般,才开始危言正襟。在他眼里,女人不过只会是战功赫赫的陪衬品罢了,这样的人,跟贵胄的莽夫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回应,又一次向他行礼,便匆匆回到自己帐中。
第四章
那小厮上前,扯了扯齐杓的衣角,道:“将军,何故给一个女子面子。”
齐杓望着她离开时在雪路留下的比泰安女人略大的脚印,习惯性的将手搭放在小厮卷好的两个犄角般的发髻上,喃喃自语:“有意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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