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顾昭听着殷素月言辞凿凿,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儿除了性情死倔之外竟还这般伶牙俐齿,这哪里有一点闺阁女儿该有的端庄贤淑。
他气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出力,可你眼睛瞎了,除了进宫还能做些什么,枉顾家国危难,旁观袖手,我顾家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女儿!”
殷素月沉默良久,正要说她并非贪生怕死,可却忽听扑通一声,随后就是顾昭沉痛的声音,“我愧对先帝嘱托,如今国难当前,为父代天下黎民百姓求你了。”
“父亲!”殷素月吓的一声惊叫,连忙伸手摸索,前方顾昭跪在她面前,她颤抖着去扶,可顾昭根本不愿起来。
殷素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道:“我答应你,但能不能成功我却不能保证,父亲先起来。”
*
今日是第三天了,明日就是各地秀女入宫的时间,殷素月烦躁不已,三日前她为了不让顾昭跪她才答应入宫。她能理解顾昭在如今局面之下,作为一个忧国忧民赤胆忠心的老臣所要做的事。如他所说,大义当前,家族皆是小事,个人荣辱更是不值一提。
可她始终不认为一个国家的兴亡要靠牺牲女人,何况沉溺于权势的男人们从来不会在女人身上花费过多心思。
答应此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知道言域在京城,只要见到他就能商量出别的办法,自己就算去到京城也不一定会入宫。可是晚间的时候青青刚给她读了言域最新派人送来的信。
言域此刻在去东海的路上,不日便会来南夷。如此一来,她明日不能去京城。
殷素月坐在床上,手上捏两枚红枫,她始终拿不定注意。青青送晚饭进来的时候,她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按住青青给她端碗的手,小声道,
“青青,咱们逃吧。”
“大小姐……”青青下意识往门口看看,她既然给殷素月读信,自然是知道言域不在京城,而这几天,她也知道了老爷要送大小姐入宫之事。
青青赶紧放下碗,去把门关上。
两人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可无论怎么看都算不得乐观。现在天色已晚,外面还在下雨,尤其是两人骑术一般的差劲儿,前几年殷素月眼睛能看见时和青青一起学的。如今用来逃命,勉勉强强够用,这一路到东海,路途遥远,可能半路还有流民劫匪。可是不走,明早就得去京城。
趁着天黑,青青去厨房拿了些能带的馒头包子,殷素月翻出几件厚衣服带上。凄风冷雨里,两人就这样悄悄摸出门。
唯一的一匹马栓在牛棚里,是平日顾昭去找南夷郡守代步之用,现在两人头上顶着衣服骑在马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
衣衫尽湿,两人也不敢停,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行至下半夜终于筋疲力尽,两人才下马在附近的村落找避雨之所。
*
近千里之遥的东海之滨,风浪漫卷,大雨瓢泼。
此时在漆黑的官道上,一队黑衣人雨夜疾行。
“公子,雨太大了,咱们暂且避一避,明早再赶路吧。”沈元夕看着前方衣衫湿透的言域毫无停下的意思,忍不住提醒。
身后一队护卫皆黑衣湿透,在大雨里无声向前。
“快到东海了,明早必须赶到郡守府上,我先与他交代相关赈灾事宜,灾银随后就到。届时你留在此地坐镇,我去南夷。”
言域速度不停,只是侧头与赶上来的沈元夕交代。
沈元夕知他心系殷姑娘就不再劝,一拉缰绳加快速度朝前赶路。
一夜疾行,终于在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东海之滨。
大雨连绵,沿海的居民早已撤到城中,言域驱马进城,直奔郡守府,一队侍卫紧随其后,人人衣衫如洗。
府中小厮开门的时候战战兢兢,几人入内,当地郡守还香梦正酣。下人去叫了几次没有回音,言域等的不耐烦,直接起身走到那郡守卧房门口,一脚踹开了门。随后便是女人的惊叫和滚下床的郡守,一迭声道“侯爷饶命。”
言域从始至终脸色都算不得好,他此刻心急如焚,这一路南下,越往南沿路流民越多,将近这一年他被拘在京城无法出来,虽知道外间百姓遭难,亲眼见了才发觉灾情比想象的严重,那么再往南呢?他不敢细想,不知道阿月现在怎么样。
可接下来的一件事直接让他踹翻了府内客厅的桌子。
沧陵江上唯一的一座由北往南的永宁桥被洪水冲垮了。
沿江大堤岌岌可危,再加上此地靠近东海,海水倒灌,更加重河堤负担,所有撤退及时的百姓现在大批往城中赶来,更多的是猝不及防被洪水冲走就此丧命。
一时之间,满城灾民聚集。而此刻最危急的却不是流民聚众,而是永宁桥塌,雨势仍不停歇,海边巨浪滔天。
如此下去,恐怕这座沿海城郡最终被洪水吞噬。
府里侍卫来禀告灾情的时候,郡守刘大人一脸茫然惧怕,斥道:“再去给我查!”转而才想起武安侯在此,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正准备跪下求饶,言域一把拽住他的领子,阴冷地瞪着他:“赶紧召集城中所有能用的人手,青壮男人都跟我去沿江大堤,老弱妇孺留在城中。你若再敢偷懒,我即刻拧下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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